22. 佞臣 佞幸於您也是福分。(1 / 2)

珠玉在握 晝夜疾馳 15195 字 5個月前

謝無寄整個一滯。

“害臊”,這個詞讓他更加抓緊了衣帶,手背青筋一凸。

這直接的挑明,讓他非常的……不知如何反應。

元蘇蘇果然很,坦蕩,直接,不畏人言,不在意世俗常規。

這樣的人太吸引人,所以難免會有許多狂蜂浪蝶、野貓野狗圍繞,意圖沾染。

他要更加警惕一些。

然而更加令他不知如何反應的是……

人都是她的……

冰涼的手,貼著身上的皮膚,卻感覺有些微燙。

謝無寄有種汲汲營營、毫無防備之間,得到了太多,而一瞬間被淹沒的窒息感。

他竟然這麼輕易就歸屬於她,感覺到茫然。

原來這樣。

就可以?

元蘇蘇實在是不理解謝無寄的反應。

在庵堂裡垂死的時候,都落落大方的不介意,怎麼現在這副躲躲閃閃的樣子。

她不耐說下去,把書背麵扣過來,道:“聽我的就對了。我控製欲很強。”

等她走後,林護衛才膽戰心驚地壓著亂飛的表情,看了謝無寄一眼。

卻見他握著腰間的衣帶,低眉順目地垂著眼。

最後,才對著人去樓空的房間,說了一聲:“好。”

林護衛膽寒地掐了掐眉心。

一定是他的錯覺,不然他怎麼會覺得謝無寄有點開心……呢?

元蘇蘇那日用謝無寄的衣袍偽造假屍的時候,發覺過一些跡象。不過當日情急,並沒有留意,現在想起來,才覺得李家著實是一家子人才。

他的衣裳外麵看著是普普通通的布衣,雖簡樸但也乾淨;內裡卻格外粗劣,行動間砥磨肌體,叫人苦不堪言。

剪謝無寄頭發時,也發現他長發底下有一截斷發。

她是情急不得不剪,從前卻又是誰鉸了他的頭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輕易損毀,剪發更需要鄭重。即便是需要修剪,也沒有這樣直接剪下一截的。這種羞辱,不啻於髡刑。

何況他的父母是陛下和皇妃。李妃已經去世,他在世的雙親隻有陛下。

這簡直是……

詛咒陛下之意。

倘若陛下知道了,必然大發雷霆。

不過好在,謝無寄頭發多,看不出來。

李家兩口子知道他是皇子,卻還敢這樣做。

人才。

很難不懷疑,是不是有人指使他們這麼做。

元蘇蘇呼了口氣。

這麼縝密陰狠的事,謝璩太有嫌疑了。

怪不得他這些日子對謝無寄不聞不問,一心查案,原來是早已備好後手。

得找個機會,讓李家人永遠也翻不出水花才好。

並且要做得小心,以免讓陛下懷疑,他們開不了口是為了隱瞞謝無寄的過往。

十日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了靈山居士該在供墨樓布講佛法的日子。

謝無寄也下得地,不用再坐輪椅了。

他和何清寧一乘轎子,跟著元蘇蘇上了方寸山。

何清寧撩開簾子看看窗外的樹影,新奇說:“不知道元小姐要請什麼高人,如此鄭重,想來是哪位大能。”

他說著,又想起來,“對了,我有一個舊友恰好也來了江淮,前些日子說借住在方寸寺,還未上門拜訪。正好今日去,與他打個招呼。”

他轉頭看向謝無寄道:“這位舊友雖在山林之間,閒雲野鶴,但知交極多,見聞極廣。更是一手好畫技,如果有機會,我亦想引薦你與他結識。”

謝無寄抬了抬眼,靜默半晌後,說:“好,老師。”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何先生向他介紹了靈山居士,隻是這次……

謝無寄頓了頓。

既然元蘇蘇都記得他那麼多事了。

那這次來拜見的……會不會就是靈山居士?

他須臾間抬起手,想撩開簾子,卻又停住,輕輕放了下來。

他要聽元蘇蘇的話,先看看她想做什麼,隨後再做決定。

一行人在供墨樓下停下來,樓下聽靈山居士布講的人不少,已經擠了一大片。

他這些日子已經在江淮坊間傳開名氣,說有個居士不忌諱婦人問佛求道,有疑惑困難,都可悉心開解,已經很受婦人們的歡迎。

前朝佛教興盛,婦人們居家無事,便喜歡寄托宗教。乃至在僧人勸導下,散儘家財供奉香火,大大影響了國家的稅收。

前朝皇帝下令嚴禁婦人進寺廟,隻是哪裡管得下來,私下還是香火繁盛。

如今雖已改朝換代,但禁令威名猶存。

難得有精通佛法的居士既願意替婦人布道解惑,又不勸她們供奉香火,很快便傳開了名氣。

靈山居士,從始至終就是這樣一個人。

心懷萬民,不以身份芥蒂;憐憫悲苦,仍有救世之心。

在元蘇蘇所識的所有人之中,是最無限接近於聖人的一個。

竇崇光正在供墨樓下,洋洋灑灑地講著佛法。

山間青霧褪去,曉日才照林間。方寸山的頂端,高高一座鐘樓成了他的背景。僧人登樓敲鐘,聲音渺遠,飛鳥振林。

提著衣裙起坐告彆的婦人們漸漸散去,竇崇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往下山的道上看去了一眼。

十日前,那位小姐說今日會來見他。

他早看出那位小姐出身不凡,氣度拔群,行事也十分英氣大方。

又是一口說出,對他的治世之論感興趣。

竇崇光很是驚訝。

他平日從來不談議朝堂政事,亦從不對人出口治理方策。不過是那日一句有感而發,便讓這位小姐注意到他胸中似有丘壑。

這是一個目光敏銳的人。

竇崇光這樣想著。

並且,是見過世麵,見過民情,也關注朝堂的人。

竇崇光十分感興趣。

他知道世俗對女子束縛太多,尋常並不會願意對女學生講這些。也不知她師從誰?她母親可也見聞開闊?

等到此時,還未看見來人。

竇崇光也按得住氣,與僧人談笑。

頃刻間,有僧人說:“前麵有香客,好大的排場。”

竇崇光看過去,隻見兩頂轎子行來。

便如福至心靈一般,轉過眼去。看見第一頂轎子上下來一位小姐,正在想如何招呼,便見後麵一頂也下得人來。

竇崇光看見還在對身旁少年絮叨的中年人,一時愣了會兒。

好半天才出聲道:“子道兄?”

正在囑咐的何清寧一愣。

元蘇蘇也一愣。

她想過來什麼,打量著他們,這才問:“何先生認識?”

……

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供墨樓五層,兩麵通風的房間裡,四人圍著小幾相對跽坐,麵麵相覷。

安靜半晌,是竇崇光率先開口,清咳一聲:“子道兄多年不見,還是風姿不減當年。”

何子道沉默到現在,也才尷尬笑開:“原來就是賢弟,真是巧啊!”

兩人哈哈了一會兒,察覺另外兩位年輕人毫不應聲,便迅速地把聲音壓了下來。

竇崇光看了看左邊的謝無寄,又看看右邊的元蘇蘇,覺得這位小姐的話題不好切入,於是猶豫著從這個和自己舊友看著關係密切的少年身上入手。

“這位小友相貌不凡,體格清俊,可是子道兄的子侄啊?”

何清寧渾身頓時一個激靈,立刻道:“不不不,並非我的子侄,乃是我的學生,學生。”

竇崇光恍然:“原來是這樣,不曾聽聞子道兄收了學生,想來是天賦出眾,學有所長了。”

“過譽,過譽。”何清寧頂著元小姐的目光,說話都不太自在了,“他確實天資過人,不過我卻不是什麼好老師。”

四人又沉默下來。

最後,還是元蘇蘇開口。

“既是大家相識,也不必太過拘謹了,今日便把話敞開了說。”她語氣和藹,卻不容拒絕,自然而然地主宰話題方向。

“我姓元,是京都元氏的後代。我本是想請居士為師傅,為我講解治世之道、察人之能,卻沒想到出了這些意外。”

她語氣平靜,把對麵那個少年也介紹了一番,“不瞞居士,他是流落民間的皇子。”

竇崇光扶在膝蓋上的手一抖。

等他反應過來說了什麼,便迅疾地望向舊友何清寧。

看他滿臉的不可置信,何清寧很想舉袖捂臉,此刻卻隻能點了點頭,證實確實如此。

他也很想問,他一個罪官幕賓,何來的身份和臉麵做皇子之師啊!

元蘇蘇很快地將謝無寄的身世講了一遍,談吐清晰,言辭流利,很快也讓竇崇光陷進她的話裡,深深地思考了起來。

謝無寄便坐在對麵,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元蘇蘇,猶如介紹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將他介紹得清清楚楚,了若指掌。

他認真聽著,一點也不想插話打斷她。

元蘇蘇也對這種執掌一切的狀態很滿意。

她喜歡說話,喜歡總述宗旨,概領要義。

倘若她說的話精彩、有力量,有所影響,她便很高興。

對於尋常人而言,皇室是遙遠的,高不可攀的。

皇室隱秘,更是遠在皇城,圍著重重宮牆,無處得聞。

如今,隨著元蘇蘇的講述,一個皇室的陳年隱秘,展開在了他們眼前。

身在民間的竇崇光,第一次察覺到廟堂如此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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