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兩人都騎上了老虎(1 / 1)

《江上吟》的餘波在淮水的清風中消散無蹤,偶爾隻存在於某些書生腰間的掛劍上,而《秋夕》的柔情在長提的楊柳中化為飄絮,也隻有在那青樓歌姬的琴弦上才能略聞一二。 這些詩作名聲從江南北去趕考的人口中帶回,但名聲這東西是需要後續的作品維係的,這種現象在士林中尤為關鍵,然而賈瑜並不愛參與詩會集會,加之京城與江南相距甚遠,消息一來一回斷則一月,長則三五月,漸漸地賈瑜這個名字也就被人們遺忘在心底了。 而隨著這一樁一件的事情被人們從記憶的角落處搬了出來,拂去上麵落滿的灰塵時,才發現他們遺忘了一件多麼可令人稱頌的事,麵容俊秀、豪門嫡子、年少多金、才高位勳,這四種集在一身的賈瑜簡直是人間少有的少兒郎,絕對可比昔日謝家之寶樹。 如今賈瑜就站在自己麵前,雖然額前的頭發有些淩亂,但謫仙般的麵容依然讓眾人陳讚不已,仿佛一瞬之間就忘卻了剛剛他的那些話語。 程雁知嘴角不住地抽動,自己也太蠢了些,金陵賈,天下還有第二個金陵賈嗎?這下可有些棘手了,什麼才子文生他可以不在乎,但一個四品爵他還是得掂量掂量,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者說現在賈家的姻親王子騰可還是天子近臣,官場上的事情還是寧結一樁緣、莫添一堵牆,這一點久浸官場的他自然懂得。 當下思定得失,程雁知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就聽身後有人喊道:“大人,就是這個人,他,他勾引我妹子,我曉得了,定是我妹子寫了好詞,他見著眼紅就搶了過來,我妹子心又好,肯定不好說什麼,就安在他身上了。” 程雁知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看著喘著粗氣、剛剛跑來的顏忻,差點沒暴怒罵街,然而下一刻有人對他耳語幾句,程雁知臉上的暴怒又止了下去,臉上浮上了一層不明不楚的意味。 那裡顏忻低頭喘著氣,忽然覺得一旁氣氛有些不對,抬頭看去,發現眾人跟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就在他不解其意,正準備向周圍人詢問時,就聽程雁知說道:“賈伯爵,雖說你之前才情豔豔,有那足以傳世的《江上吟》與《秋夕》等詩,但總不至於天下好詩詞都是出自你手吧?這無憑無據我也不好為賈伯爵做主不是?” 果然正如後世毛偉人所言,糞土當年萬戶侯,這世界上就沒有不敵視勳貴的書生,在他們眼裡所有勳貴都是那類‘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吸血蟲。 賈瑜嘴角一彎,老頭子,你想陰我? “程老此言差矣,今日來此皆是文生,何來伯爵之說,再說我家早已不複從前,隻一小小的侯爵哪能在程老麵前造次,程老在揚州為官多年,清如水明如鏡,愛民如子,政績斐然,然而程老如此兢兢業業,卻還隻能屈居在一隅,最後鬱鬱不得誌賦閒歸家。似程老這樣的人,不入閣拜相豈不是我大齊的損失,我雖無權職在身,但尚有幾條言路,定要為程老鳴不平,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這一番話感人肺腑,不少在場書生都恨不得能與賈瑜一齊赴京為程雁知申訴,然而落在程雁知耳中就是直戳痛處的話了。 清如水明如鏡?這幾千年來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清官了,程雁知可不認為自己在其列。大齊的能臣多,但能臣多不代表貪官少,更何況這是在寸土寸金的江南,拿著那幾兩摳摳搜搜的俸祿夠乾什麼? 要是真讓賈瑜把這名聲傳出去了,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濤濤言浪了,當官最忌諱拿清廉作秀,程雁知為官幾十載自然懂得,畢竟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在人們的眼皮下,很容易就引起眾人不滿。 然而此刻他卻無法反駁,畢竟事關清譽,難不成還要他自己說自己是個貪官嗎?頓時氣氛便朝著不利於他的那方麵發展。 在場的書生中,年輕人居多,熱氣上腦自然容易衝動,更何況遇見了這樣一位國內儘知的才子,更是有心想結交一二。 一時間,有不少人已經開始向賈瑜打聽他何時歸京,要與他一同而去,甚至還有些極端的,打算明日就起程去往京城。 而那些沒錢湊路費的也不甘寂寞,在一旁大聲的喧吵,大斥朝廷的不公。 剛開始眾人隻是隨聲附和、順口搭話,然而到了後麵就成了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 畢竟這群人中大多數都是科場的失意者。 誰人未曾做過金榜題名的夢,誰人沒想過日後高官厚祿錦衣玉食。 正因為有這些幻夢,十年寒窗苦他們才熬了過來。 然而那擁擠卻又空蕩的榜單卻一次又一次把他們的夢打碎,讓他們隻能撿起那些刺手的碎片捂在心口,聊以安慰。 此時說道這些,他們又怎能不憤恨? 不知何人帶的頭,人群中逐漸有人喊起來賈瑜那句話: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開始隻是寥寥數聲,然而隨著氣氛逐漸升溫,漸漸地這聲音如同炸雷般響徹在江麵上。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賈瑜原本翹起得的嘴角逐漸彎了下去,玩脫了!!! 應該更謹慎的,煽動民意這東西自己果然還是太嫩了,倒是給人家落下把柄了。 詩的意思是好,可是控訴的對象卻是要誅心的。 作為文生,罵罵朝廷自然是沒事,畢竟朝廷昏庸是臣子無能。 但你要是敢諷刺當今天子,可就是大逆不道的舉動了。 畢竟大齊律裡麵明文規定:謗譏君王——斬立決!!! 雖說當年江南的第一才子葉正明被武皇帝赦免了,但那畢竟是武皇帝啊。 這種敢拿著刀把律法劃掉的皇帝恐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就先不論如今的雍成帝有沒有當初武皇帝的破例,賈瑜自己也不敢比當初一人定蜀中的葉正明啊。 賈瑜看了眼同樣皺著眉頭的程雁知,這下好了,兩個人騎上一頭老虎了,都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