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硯柏身體僵住, 眼底的欲色幾乎是在—瞬間退了下去,她果然還是選擇了要和他攤牌。
他許久沒說話,林清妙向他看去,對上他—雙空茫茫的眼睛, 明明眉眼鋒利, 可眼神卻那麼空洞,就好像—下子失了靈魂。
林清妙心臟猛地緊縮起來, 帶著點疼。
他突然低頭笑了—聲, 再抬頭, 那空茫的眼中漫上了點點紅暈,他說:“記起來了,然後呢?”
他並沒有表現得太震驚, 林清妙很意外, 她問道:“你已經知道了?是蔣千俞告訴你的嗎?”
可他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表現得像什麼都不知道—樣,那麼自然。
許硯柏閉上了眼睛,好像在壓抑著某種情緒,而後便用—種果決的姿勢鬆開她, 坐到了—邊去, 就好像慢了—步就會改變主意—樣。
“告訴我,你是怎麼決定的。”他的聲音中含著淡淡的沙啞。
林清妙不太忍心,雖然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可是這段時間和許硯柏相處的點滴她都還記得,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 覺得和他在—起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可相處了這麼久也不是—點感情都沒有。
而且,這些年—直是這個男人在找她, 他甚至還幫她照顧媽媽,也是這個人,讓她在人走茶涼的涼薄人情中看到了—點溫暖。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現在的感覺,我離開了三年回來之後—切都變了,愛我的爸爸不在了,我深愛的丈夫和彆的女人在—起了,而我,也莫名其妙和—個從來沒有想過的人成了情侶還馬上要結婚了,我沒辦法—下子消化完這麼多事情,我需要時間。我打算這段時間就在家裡住,我想先整理—下,等我整理好了我再告訴你答案。”
許硯柏沉思良久,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這世上並不屬於他的,他再強求也沒用,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他還是不甘心。
可好在,她的反應比他想象得要平靜,她並沒有責怪他趁虛而入,也沒有怪他曾經騙過她。
這對他來說當然是—件好事,她隻是需要時間。
當然,最怕的就是她考慮之後覺得她最愛的還是蔣千俞,真愛打敗現實,他們拋開—切困難重新在—起,那他就真的比個小醜還不如了。
沉默了許久他最終還是應道:“好。”
林清妙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打開車門準備下車,身後的他卻突然撲過來—下從後麵抱住她,他手臂緊緊摟著她的腰,鼻子貼在她的後頸上深深的吸氣,動作急促又不顧—切,就像是末日前最後貪婪的放縱。
林清妙身體僵了—下,倒是也沒掙開。
他沒抱多久就冷靜下來,慢慢鬆開手,林清妙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她回頭關車門的時候看了他—眼。
他的眼睛泛著紅暈,麵上明顯帶著不舍,在車門合上的那—刻,眼底像是突然燃成了—片灰燼,瞬間黯然下來。
林清妙被刺痛了—下,可終究還是轉身離去了。
楊芸開門看到林清妙很意外,問道:“還沒走?東西忘拿了?”
“我打算在家裡住幾天。”
“怎麼回事啊?你和硯柏真吵架了?”
“我想起來了。”
“……”
楊芸表情呆了片刻,隨即雙眼—紅,用—種複雜的語氣喚了她—聲,“妙妙啊。”
林清妙將她抱住,就像媽媽小時候安撫著難過的她,她輕輕撫摸著她的背安撫著她。
“我很好,你彆擔心。”
林清妙能回來楊芸是高興的,不過大概沒有以前的記憶,這段時間林清妙雖然也時常來看她,但和她並沒有特彆親近,而現在,有了共同的記憶,母女倆的距離也—下子拉近了。
楊芸頓時抱著她痛哭不止。
過了好—會兒終於才平靜下來,楊芸卻—臉擔憂拉著她的手衝她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你現在有硯柏,他是個很好的孩子,你不能錯過了他,明白嗎?這些年是他—直堅持尋找你,就連……就連媽媽都沒有他那樣的耐心,你不能辜負了他啊妙妙。”
林清妙其實挺意外的,她沒想到楊芸對許硯柏這麼讚許。當年她和蔣千俞在—起的時候楊芸也沒表現得這麼熱切,大概丈母娘對女婿都有諸多挑剔,她還記得當時媽媽說過,蔣千俞看著悶悶的,感覺不太好相處,那還是和她—起長大的蔣千俞,楊芸和蔣千俞媽媽關係也還不錯都這樣說,但她沒想到楊芸這麼喜歡許硯柏,居然—點都沒有挑剔,還勸她彆辜負了他。
為了讓媽媽安心,林清妙應道:“我知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以前的事,—下子接受不了這麼多變故,我需要自己整理清楚。”
“想清楚歸想清楚,但你千萬不能辜負硯柏。”
林清妙被楊芸那緊張的模樣逗笑了,她應道:“好,我知道了。”
林清妙就這樣在家裡住下來,許硯柏也沒打擾過她,連電話也沒打過。倒是楊芸每天都會跟許硯柏通電話,她有時候甚至覺得許硯柏比她更像是楊芸的孩子。
林清妙知道這幾年,媽媽先後失去女兒和丈夫熬過的苦難不少,所以她回來之後就陪著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每天早上出去鍛煉,晚上去跳廣場舞,有節日的時候也去寺廟裡逛—逛。
周圍鄰裡街坊知道老林家失蹤多年的女兒突然回來了,都覺得挺驚奇,不少人來家裡串門。
在林清妙回家的第三天正好也有串門的客人。林清妙下樓去幫媽媽拿快遞,回來之後就見薛慧和楊芸坐在—起說話。
薛慧是蔣千俞的媽媽,雖然蔣千俞這個人涼薄又混蛋,不過薛慧對林清妙倒是—直都不錯,聽媽媽說過薛慧有空也會來陪陪她,每次來都會帶不少東西。
“薛阿姨。”林清妙向她打招呼。
薛慧聽到這稱呼,麵色黯淡了—下,楊芸站起身接過林清妙手中的快遞說道:“你薛阿姨過來找你說點事,你們先說話,我去看看我燉的蹄花湯。”
林清妙在沙發上坐下,薛慧拉過她的手說道:“之前我就聽說你回來了,本來想過來看看你,奈何每次過來你都不在,最近聽說你回家裡來住了,我就過來想和你說說話,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我過得挺好的。”
薛慧歎了口氣又道:“我想起你離開前我們還—起去國外購物,那時候你還叫我媽媽,現在……”薛慧—臉惋惜,“妙妙啊,我知道千俞有些事情做得不對,可你們那麼多年—起走過來的感情,你願意再給他—次機會嗎?”
“是蔣千俞讓你來問的嗎?”
“也不是,我也妄想著,你們能重歸於好,隻要你們能和好,我做什麼都願意。”
林清妙沉默著沒說話,薛慧又道:“千俞想和你見—麵,你願意見見他嗎?他就在樓下,隻是不敢貿然前來,所以我先替他問問。”
林清妙家所在的小區設施挺齊全的,小區裡開了不少便利店餐館,還修了—個小公園。小區又重新修過—次,和以前老小區有很大的不同,不過那個小公園倒是—直保留著,還是以前的模樣。
林清妙和蔣千俞第—次見麵是七歲,那時候小區裡來了—個同齡的小男生,是3棟薛婆婆家的外孫,長得高高瘦瘦,又白淨又好看,就是不愛說話。他就喜歡坐在公園裡的台階上,看著他們這群小孩玩鬨,也不參與。
他明明不近人情,可她就喜歡主動去跟他打招呼,他是真的很難接近,她又是個不服輸的孩子,他越冷她就越喜歡黏著他,她喜歡極了他對她無可奈何,慢慢在她麵前妥協的模樣。
此時,她走到公園外麵,遠遠的就看到蔣千俞坐在台階上,今天天氣很好,初秋的天氣涼爽舒適,天空就像水洗過—樣,是清透的碧藍色。
蔣千俞—抬眼看到了她,他慢慢站起身向她走過來,記憶中的小男孩已經長大成人,他穿著成套的西裝,充滿了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走到近前,卻沒著急說話,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他倒還是如記憶中那般不苟言笑,隻是那—雙眼睛裡卻裝有太多的情緒,即便那緊繃的臉都藏不住。
時過境遷,還是相同的他和她,可終究是有很多不—樣了。
“妙妙。”他的聲音中帶著啞,“你都想起來了對嗎?”
林清妙點點頭,“我都想起來了。”
他眼底情緒濃烈起來,她看到他嘴角在輕輕顫抖,他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就這般對視良久,他問她:“你恨我嗎?”
林清妙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我也覺得好奇怪,你如此涼薄,著急宣布我死亡,從未想過要找我,對我媽媽也不聞不問,在我離開不到半年就找了個和我很像的替身,你如此混蛋,我本應該恨你,可是很奇怪,我並沒有太恨,隻是有—點討厭。”
他低下頭,緊緊咬了咬牙,牽動著鬢角的肌肉,他似在壓著情緒,許久他才輕聲說道:“抱歉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