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夫妻(1 / 2)

“嘭”的一聲。

暗九直直的跪在地上。

被夫人罰跪他一點怨言都沒有, 原本就是他僭越了,升為奴仆竟然和主人同床同寢,按侯府的律令是要受刑趕出侯府的。

他垂眸, 不敢抬頭看夫人的臉色, 請罪受罰。

內室忙碌了半個時辰, 經過大夫診治,得知聞景行隻是受寒發熱,沒什麼大問題後,侯夫人鐵青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她上下打量了地上跪著的人一眼,極其不滿意,皺眉問道:“你穿的是景行的衣服?”

罪加一等,暗九在心底考默默思忖著自己等會要去刑罰室自領多少鞭,猛一磕頭,沉悶的答:“是。”

景行向來是恪守禮節的人, 心裡裝著的都是尚書府的那位姑娘,陰差陽錯娶了位下人之後又是大病一場,這才剛剛好, 就與……同床共枕, 還將自己的裡衣給麵前的人穿,這說明了什麼?

景行被那姑娘傷透了心, 開始自暴自棄了?

侯夫人又急又氣, 重重的把茶杯在桌上一磕,但這種參與兒子房中事的話她問不出, 憋了半天,終於還是問出:“你們昨晚可有……可有圓房?”

暗九抬起頭被這話嚇了一跳,額頭又重重的磕在地上,“屬下不敢!”

侯夫人鬆了口氣, 將海棠喚來:“二爺昨晚發生了什麼,怎麼早上會惹了風寒,可是你們照顧不周?”

昨晚的事海棠最清楚,剛要告狀,就聽珠簾被人掀開,聞景行披著外衣讓人攙著走了進來,後麵跟著位背著藥箱的大夫。

他因病著,身體還有些虛弱,走的並不快,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兩聲,稍微掃了麵前場景一遍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海棠被聞景行目光淡淡的一瞥,脫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心中再是忿忿依舊低下頭,恭敬行禮道:“二爺。”

聞景行沒開口讓她起,若是以往一直以大丫鬟自居的海棠就自發站起來了,但多年來對二公子的服侍,她幾乎是瞬間就知道主子生氣了,心裡莫名咯噔一下,保持著屈膝姿勢遲遲不動。

聞景行和侯夫人行了禮,坐在了暗九旁邊,目光微凝,給了大夫一個眼色。

大夫還是昨晚那位,人精一樣,

見了地上跪著的暗九就明白了聞景行的用意,從藥箱中拿出一瓶膏藥。

聞景行彎腰,雙手扶在暗九的肩上,稍稍用了些力才把這人趴伏的上身抬起,他伸出手指,撥開暗九額前的碎發,露出一張沒什麼血色的臉。

暗九是個死腦筋,磕的兩下頭實實在在,額心處已經留下了傷口,血正隨著鼻梁蜿蜒流下,看著可憐又可氣。

“疼不疼?”

暗九對他的靠近有些無措,往後縮了縮,才低聲呐呐:“不疼。”

“不疼?”聞景行指腹輕輕壓在那處傷口附近,將血痕擦拭掉,輕嗬一聲,“問你了嗎?我在問我這地上鋪的墨玉金磚,被你磕碎個角,賣了你都賠不起。”

暗九明顯不懂什麼叫玩笑話,一聽這話,嚇得跪下又要磕頭,但想到剛剛聞景行說的話,臉煞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做。

主人是想把他發落出去嗎?

自己是連侯府的一條狗都做不成了嗎……

腦子亂成一鍋粥,暗九惶恐不安,呆呆的跪著,突然就害怕被主人看到自己的這張平惹厭惡的臉,直接俯身,他還惦記著賣了自己都賠不起的地磚,額頭磕下去的速度緩了幾分。

本應該觸上的冰涼堅硬,這次卻是一片溫熱柔軟。

暗九惶恐的抬頭瞪大眼。

入目的卻是單膝跪地的主人,手掌依舊擺在他額頭磕下的地方,掌心裡甚至沾了他額頭的血。

暗九整個人都傻了,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張了張嘴,實在嘴拙,隻會說一句:“主人……”

即便屋內放了不少暖爐,以聞景行這嬌弱的身體,膝蓋剛剛觸及冰涼的地板,刺骨的涼意瞬間席卷上心肺,他撕心裂肺的咳了一番,被一旁驚慌失措的侯夫人和丫鬟急忙扶到了椅子上。

“你、你是不是要氣死我!”侯夫人瞪大了眼,指著他差點就又落了淚,也不知是心疼兒子多一些,還是因為兒子為了這樣一個兒媳當麵“頂撞”她來的多。

“無礙,惹母親擔憂了。” 聞景行握住母親的手,這才對侯夫人解釋:“兒子坐在窗前看雪受了涼,昨夜暗九照顧我一晚,被我吐出的穢物臟了衣服,這才換了我的。”

說完,衝著暗九招招手,偏頭對上

侯夫人震愕的眼睛,目光柔和又堅定:“暗九是我拜過堂的夫人,您彆為難他。”

侯夫人心中大驚,她這兒子自己最是清楚,不說是否喜歡男人,一顆心早已都掛在了尚書府姑娘上,那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根本不是這種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能比的,更彆說他還不陰不陽,是個異類……

一時間侯夫人五味雜陳,看著地上的暗九目光複雜,若是個女兒家多好,即便是個丫鬟,出生再差,隻要對景行好,她都不說什麼。

可怎麼偏偏是個,是個……

受了聞景行的召喚,暗九膝行幾步,快步到了聞景行麵前,即便被視為恩人的侯夫人瞪了好幾眼,他也沒有低下下頭,睫毛微顫,鬼迷心竅般大膽的盯著主人看著。

他實在木訥,好似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事情,眼睛裡帶著不可置信和愧疚,額間仿佛還帶著主人掌心的溫軟。

清冷的聲音顫巍巍的:“主人……”

聞景行拿他沒辦法,他想叫主人那就叫吧,聽多了還彆有一番情味。

“抬起頭來。”

暗九順從的抬起了頭。

聞景行把一旁的陶瓷罐子拿過來,手指輕輕蘸了些乳白色的藥膏,感覺異常冰涼,便掌心虛握把它乳化成溫熱的黏稠狀液體,才輕點在暗九的傷口處。

主人低垂著眼,神色認真,暗九從未受過這樣親昵的善意,一時間僵了住,藥膏敷在額頭帶著涼意,他卻莫名覺得燙得慌,就連心跳都快了幾分,雙手攥著衣角,木木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敷完藥,聞景行將套在他身子上偏大的裡衣攏了攏,眼看還是露出大半的肌膚,他將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風裹在了他身上,打結係好。

這才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這幾日溫度驟降,多穿些,彆著涼了”

把這一切做完,在場的所有,包括侯夫人都該知道了。

二爺哪是不喜新夫人,明明是喜歡極了,看重極了。

仍舊處於受罰中的海棠驚得差點摔倒,剛剛所有的不甘委屈瞬間恍然。

即便如此,侯夫人臉色依舊不好看,嘗試著想要勸阻聞景行,好話歹話說了個遍,依舊未果,和自己置起了氣,一言不發的看著地上跪著的暗九,明擺了

沒打算讓他起來。

她原本的計劃就是先讓這個暗衛暫時頂替下二夫人的位置,等聞景行身體好些,找個和顏清歡差不多的姑娘入府。

即便不會留有後代,能好好對景行,和景行有共同話說,能讓景行在為數不多的日子裡儘可能過得快活些,這就夠了。

可怎麼,怎麼就偏偏看上個不陰不陽的,萬一衝撞了景行,生來就克著景行呢。

以前侯夫人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更是往壞了想,想到暗九從小就跟著聞景行,恨不得把自己兒子遇到的所有不幸都歸咎於暗九的身體。

聞景行歎了一口氣,對一旁候著的丫鬟低聲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桌上就擺了兩盞茶,地上也多了兩個軟墊。

他將衣衫撩起,與暗九一起跪在地上。

“……”

侯夫人一驚,眼圈霎時就紅了,他捏著杯子的力道重了幾分,杯蓋與杯子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砰”聲,為兒子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負氣:

“誰都彆管他,讓他就在這兒跪著,你爹,你大哥每年不知要跑多少地方,花多少銀子為你找治病的大夫,藥材,好不容易才讓你活到現在,就是讓你為了這麼個人故意糟踐自己的嗎?!”

聞景行拿帕子給侯夫人擦了下眼睛:“都是兒子的錯,惹母親傷心了。”

侯夫人生來最疼愛這個兒子,看他都快跪了半柱香的時間,心疼的無以複加:“知道是你的錯還故意氣我!”

聞景行笑著說:“母親,你都說了,我已時日無多,暗九自小就陪在我身邊,處處合我心意,是男是女又如何,能讓兒子在這世間多幾分快樂,多添些眷戀,說不定閻王爺就舍不得讓兒子走了。”

侯夫人最怕聞景行提起自己的身體,她這個二兒子向來報喜不報憂,輕易不會讓府裡人為他憂心,今日這一番剖白頓時讓她心如刀割。

都是她想錯了。

和暗九有什麼關係呢,原本都是她的錯。

侯夫人默默流了一會兒淚,諸多不怨全部都消失了,連大夫都說了兒子活不過二十,就算是個……兒媳、是侯府的下人又如何,能讓景行快快樂樂比什麼都強。

當初他才因為尚書府的庶女大病了好幾場,現在好不容

易想開了,她作為母親怎麼能剝奪兒子最後的樂趣呢。

侯夫人那表情看來是終於鬆口了,聞景行也鬆了口氣,他也沒看過什麼宮鬥劇,攻人攻心什麼的也不會,要這兩招還沒用,他是真的沒什麼法子了,要是暗九願意,隻能身體養好了帶他去私奔。

暗九還沉浸在聞景行剛剛說的話中,二十,主人活不到二十歲嗎……

昨夜自己還那麼頂撞他,真是罪該萬死……

聞景行原本就是騙侯夫人的,沒想到連暗九也一並騙了,偏頭給了暗九一個討賞的表情,卻見他呆呆愣愣的。

聞景行覺得他大概是不願意的,畢竟原主那麼欺辱他,不過聞景行有個好習慣,不確定了就去問,絕對不自己胡亂猜,隻要對方答,他就信。

“暗九。”聞景行靠近了些他,趁著侯夫人低聲哭泣,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你是不是不願意和我試試?”

暗九思緒被他突然打斷,抬頭與聞景行那雙極亮的黑色眸子對視,他又想說不敢,但他嘴張張合合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主人真的願意和他試試嗎?

同尋常夫妻一樣……

他至此也會有家人嗎?

聞景行見他遲遲不應,以為他不敢拒絕,眸子黯然了不少:“沒關係的,你要不願意,我現在便和母親要回你的賣身契——”

“願意的。”暗九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用了一點點的的聲音,抬頭對上主人的笑意,才有了些勇氣,“願意的。”

聞景行覺得自己

真是厲害大發了,才穿越的第二天就追上了老婆,搞定了媳婦,低頭和暗九手指碰了下,兩人背著大家長偷偷笑了聲。

真有幾分青春期上課偷偷拉手的純勁兒。

但高興歸高興,有些事還是要趁著侯夫人現在愧疚的不行時辦,要不等會緩過神來反口他可去哪兒哭去。

“原本大婚後第一天就該敬母親父親茶,當時兒子病重,正好今日補上。”聞景行從丫鬟手裡拿過一杯茶放在暗九手裡,自己拿著一杯遞過去。

“母親,請喝茶。”

侯夫人舍不得兒子帶病跪這麼久,象征性的飲了茶想扶他起來,聞景行卻不起,眸光溫和的看著暗九。

敬媳婦茶暗九是萬萬不敢的,

但他不敬就不能起,不起主人也隨他跪著,這是個死循環。

暗九一時間騎虎難下,在聞景行和侯夫人目光間來回移動了幾遍,那雙提劍殺人都很穩的手,端起一杯茶時卻在克製不住的顫抖,他原本清冷的聲音現在又低又澀,心跳極快:“夫、夫人,請喝茶……”

聞景行溫柔卻嚴厲的糾正他:“母親。”

暗九舔舔乾澀的唇:“母,母親,請喝茶。”

侯夫人再不情願也舍不得兒子一直跪著,潤潤唇算是認了暗九的身份。

聞景行這才笑著看暗九,“還不把我扶起來。”

暗九還有些愣,聽了這話才慌張的站起身,扶著聞景行站起來。

跪的有些久,聞景行一時間站在原地走不動,笑容登時凝在嘴角,他緊緊攥著暗九的肩膀,再次為這具身體的無能在心中無能狂怒了一番。

暗九看他不動,疑惑的看他:“主人?是不是腿疼,要屬下抱您嗎?”

說完,耳尖泛上了一點紅暈。

“不用,緩緩就好。”聞景行對自己猛一的身份極其固執,絕不能讓暗九抱著自己離開,丟人丟到家了!

為了緩解尷尬,他把話題拋給了侯夫人:“母親,暗九是我新婚妻子,您沒有什麼禮物要送他嗎?”

夫人是興師問罪來了,哪有什麼禮物送人?

但兒子都這麼不要臉的問了,她也不是小氣的人,既然喝了媳婦茶,即便在不情願,在心裡也要把暗九當成兒媳來看,略一思索,從手腕上脫下一個玉鐲子。

暗九訕訕的不敢拿,反倒是聞景行繼承了原主的記憶,知道這鐲子的來曆,從侯夫人手裡利索的奪過來,生怕人後悔。

他原本想直接戴在暗九手腕上,但即便暗九還是個少年,男女的骨骼都有一定的差距,如果使些力還是可以戴進去,但暗九還有發育的空間,在長大些怕是會緊,還取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