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二人,有前科狀元、翰林侍講、翰林修撰,有司直郎、司經局的校書、正字,有王府的長史、紀善,還有今次恩科的一甲。
複核人員的組成很複雜,原本他們複核完成,在上報天子前,是要報給負責此事的前科狀元、翰林侍講張信的,隻不過如今太子長子參與此事,他們預報的名單,便還要先給這位皇孫過目。
張信考中甲戌科狀元後,便按例被授為翰林修撰,此職沒有定額,品階為從六品,前不久,他才因表現出眾,升為正六品的翰林侍講。
眾人擬好的錄取名單,基本上都是由他呈送給皇孫的。
四皇孫本人並沒有一受命就對他們指手畫腳,讓他們仍按天子之命閱卷。
隻不過,閱了十幾天,試擬的兩份名單,全數被四皇孫退回。
這讓張信很難接受。
第三份名單又被四皇孫退回後,張信陰沉著臉回到他閱卷的廂房。
翰林院的院址經由去歲改建後,如今位於皇城東南方位、宗人府之後,臨邊就是詹事府。
皇孫每日到翰林院的時間都很固定,到了之後,他都是在原屬於翰林學士辦公的地方看書,若有名單上報,或有要事來尋,便能很快地找到他。
從行事做派上,四皇孫祁元詢這位殿下,真個是值得誇讚,然而這位殿下也實在太執拗了些。
天子隻讓他們複閱試卷,再擬名單,以張信本人的意見看,自然是要精益求精。
若此次恩科,主考官當真偏頗南人,那秉公處理自然無礙,若是北人本身技不如人,他也要秉公辦事,不可使無才之人,借機躋身仕途。
他原先擬的第一份名單,與會試張榜的結果並無什麼區彆,皇孫看了,默不作聲,隻是搖頭。
送去的第二份名單,張信采納了修撰戴彝、今科榜眼尹昌隆的意見,添了幾個北方舉子的名字——隻不過戴、尹二人所列名冊裡,北方舉子人數比他采納的要多得多,名次也高了好些,張信雖是添了名字,卻隻令其列於末尾。
皇孫看了,仍是未允。
今日張信所進的乃是第三份名單,又增錄了數人,這已經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了,但皇孫依然將名單打回。
名單被打回數次,張信終於忍無可忍,開口詢問皇孫該如何處置。
四皇孫圈了一個數,示意他,會試增錄的北方士子,至少也要有三十人。
這簡直是笑話!
整個會試也才錄取了五十一人而已!
落第的北方舉子之文采本就不如南方舉子,何以要給出這樣許多名額與他們!
按照往科的實例來看,北方士子與南方士子的中試比例極為懸殊,北方士子隻占總名額十分之一的,比比皆是。
若是因北方士子落第後更會鬨便放出這樣許多名額給他們,何以平南方士子之心呢?
南方文風更為鼎盛,便要受人如此欺辱麼?
張信回到廂房後,便動用他在此次封閉式閱卷的特權,直上奏疏與天子——畢竟他是原本被預定的閱卷主官——內中言北人之卷不通文理、多有錯誤,主考官劉三吾原定取士名額乃是秉公辦理。
又告太子長子、皇孫祁元詢,偏頗北方士子,北人之卷多有不足,仍欲給其大量中試名額。
雖然翰林院就在皇城東南,但是張信的這封奏疏,還得等到第二天再呈給天子。
天子勤勉,每日都會批閱奏章,處理今日的政務,然而除非急事,否則的話,沒人會在下午的時候又給天子上份奏疏。
輕易上疏,就是給天子增加政務,不是急事,誰敢這麼做?
會試結果,當然是急事,但是負責人是皇孫殿下,就代表著張信不能輕易代表其他同僚上疏奏明結果。
上疏的主要目的是告皇孫的狀,張信是瘋了才會剛寫完就把新鮮的墨跡送到天子麵前去!
而且剛被皇孫駁斥完就上疏,很有陰謀報複之嫌。
就是皇孫自己不在意,天子都會出手懲戒妄言之人的!
告狀這種事,拖到第二天也是一樣的。
正常上下班,卻沒想到第二天就被張信給告了的祁元詢:……
真不愧是狀元,這是還沒接受過社會的毒打嗎?還敢和皇爺爺告自己的刁狀!
祁元詢真是不明白,這狀元怎麼就能把他的好心當做驢肝肺!
開科取士是好事,是喜事,雖然落第的北方士子鬨得凶,但是天子將此事壓下、令人複核試卷後,這些人也沒再鬨事,所以說,這件事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地處理掉。
恩科本就是超乎尋常了,雖然出了點差錯,但最後還是有機會變得皆大歡喜的。
隻要增錄北方士子,安撫落第舉子群體的情緒就夠了。
也不知道張信是用高標準嚴格要求自己要求多了,還是腦子裡有坑,都有同樣複核會試卷子的人裡,都有明白人建議他增錄北方士子了,他還不聽。
送上來的幾份名單,增錄一點人就跟擠牙膏似的,還是擠那種用得差不多的牙膏,祁元詢都看不下去,更不用說他那暴脾氣的皇爺爺了。
被告了刁狀,被叫去皇爺爺麵前的祁元詢一點都不虛。
於情於理,他都占理啊!
張信這位前科狀元剛入朝,還沒見識過天子的大周馳名雙標,但是沒關係,祁元詢這就讓他見識見識,順便讓他感受一下社會的毒打!:,,,,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