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守灶(1 / 2)

朝鮮使團入京後,衣食起居等一應事務,俱按從前舊例,由儀禮司安排。

至於招待,則是到專用的酒樓去,宴上樂、舞,則不是儀禮司本部的人負責。遣專門的歌女來活躍氣氛,是教坊司的工作——教坊司儀禮司之間的聯絡、人員派遣,自然也有舊例。

京師應天府,由宣武帝親自下令,工部建造,陸續建有酒樓十六座。

京師城西有許多酒樓,但那都是民間商人開辦。

工部所建的這十六座酒樓,乃是朝廷督建,完成後經營仍由民間百姓自主進行,朝廷隻收課稅,旁的一概不管。

若論京中酒肆最為繁華之處,江東門外的這十六座酒樓,實在是當仁不讓。

宣武二十七年,所有酒樓建成後,天子曾賜百官寶鈔,令其在醉仙樓飲宴。

宣武帝親孫、當年也是微服出行一把好手的祁元詢,對這十六座酒樓,都大致是有個數的。

因為經營並非官方負責,是以某些酒肆為了攬客,實在是奇招迭出。

那種專設侑酒歌女的酒肆暫且不提,十六座酒樓中,還設有專門招待外國使節的,是為來賓樓與重譯樓。

朝鮮使團入京,就是在重譯樓宴請的他們。

使團中地位最尊之人,毫無疑問是靖安大君李芳遠,此人正值而立,長得頗為俊朗,額頭寬闊,鼻梁也很高,也難怪光幕所顯示出的朝鮮史書記載上,會言其“隆準龍顏”,這是標準的貴人之相。

朝鮮使團到達京師後,頭一天晚上在大周安排的使館好好休息了一番,次日就得到了皇太孫的宴請。

這可是從前從未有過的優待。

就算朝鮮事大周甚恭,這也是前所未有的殊遇。

說得難聽一點,朝鮮除了明麵上聽話這一點,也沒有什麼特彆突出的優點,更彆說私底下偶有陽奉陰違之行,還引來宗主國的申斥。

如此殊遇,卻並不能讓朝鮮人開心。

尤其是靖安大君,更覺不安。

酒席上眾人言笑晏晏,祁元詢卻看出心不在焉的味道來。

這也不奇怪,且不說光幕存在朝鮮國早就知曉了——畢竟宣武二十五年,光幕出現那一年的年底,朝鮮還有遣使為著更改國號來請過命。

而朝鮮“事大”,諳熟漢語者為數不少,就算光幕沒有讓人主動理解意思的功能,他們也能通過漢語知曉,更不用說光幕本身就有這個功能了。

這次的光幕一出,莫說朝鮮使團中的彆人,光是李芳遠的煩心事就不少。

當宴飲進行到一半,祁元詢放下手中的酒杯時,他就感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這邊來。

宴會上的座次安排是根據地位與年齡來的,祁元詢毫無疑問高居上席。

下手方向次席上,就坐著靖安大君李芳遠。

祁元詢是上國太孫、天子嫡長子,直呼李芳遠的名字,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考慮到當年李芳遠同樣隨使團朝貢過一次,得到天子乾聖帝的青眼,他便稱得委婉了點。

“不知李大君表字何稱?”

“下臣字曰‘遺德’。”

“那我便呼你字了”,祁元詢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聽聞此番朝鮮來使,除了賀我父皇登極禦宇,還要請受封?”

李芳遠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一下。

什麼“聽聞”,這完全是祁元詢給麵子的說法,實際上,朝鮮每次來使,即便是例行朝貢,正使也謹記國王之命,常有旁敲側擊之舉。

後世朝鮮國內對這個時期請受冊封屢敗屢戰之現象,稱之為“我太&祖有百折不撓之毅”。

“實在是瞞不過殿下。”

“朝鮮與我中華限山隔海,風殊俗異,皇爺爺顧念於此,才令你們遵從本國之習俗,冊封不過虛名,不必如此。”

這話祁元詢說得,朝鮮人卻應不得。

李芳遠忙道:“中原素為上國,以小事大,乃聖人之訓,朝鮮小國,不敢不尊。”

“難為你們儒學學得如此之好”,祁元詢讚了一句,又道,“隻是我聽說朝鮮如今已有世子,乃遺德之幼弟?”

祁元詢這話一問出來,大周儀禮司同宴的官員們還好,也就是腹誹了一下,這所謂的聽說不就是從光幕上看來的嘛,頂多在光幕信息出現後又去詢問查證了一番。

可是朝鮮使團便皆色變。

太孫此問,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一方麵看,便要牽扯到光幕言李芳遠弑弟並逼淩君父之惡行,便是這方麵不追究,也得質問朝鮮,何以口口聲聲稱聖人之訓,卻連嫡長之製都不尊行。

朝鮮此前知曉光幕存在,但主要是使團所言,離開了大周國土,便見不著了。

可是到了宣武二十七年,朝鮮舉國上下也能見到天上光幕了。

不僅朝鮮,就連常有劫掠的倭寇,都對光幕見怪不怪,顯然他們也能常看到。

祁元詢的問話,讓朝鮮使團冷汗直下的同時,也在心裡腹誹他的雙標。

光幕記載他們又不是沒看過,這位太孫殿下他的親爹,當今天子,在光幕記載中的奪位過程,也沒比李芳遠好到哪裡去。

可是這是宗主國,現在這位又是名正言順繼位的天子,誰敢拿他來舉例子?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