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對答(1 / 2)

天子接見朝鮮使節,因是問罪的,態度便很不好。

殿中還站著天子簡拔的幾位做助手的翰林官——因其多入文淵閣參預政事,時人以“閣臣”呼之,然而其本職仍在翰林院——朝鮮能入殿的又隻有正使,這樣的人數對比下來,更顯陣仗大了。

特使契長壽進來便先請罪,態度十分謙恭:“下國小邦,僻居海外,所學粗淺,得罪上邦,實在該死。然而事大之心甚誠,還望聖上明察!”

朝鮮國一道歉便是這麼一副調調,祁元詢都快能背下來了。

尤其這契某人,朝鮮國內朝天的熟麵孔了,更是熟諳這樣的套路。

宣武年間,上皇因其行事、行文措辭等諸事,屢有責問,朝鮮無論是派人告罪還是行文闡明原委,首要的一條,便要推到他們是偏僻小國,不識王化,縱然心向往之,仍有所疏忽這樣的事情上去。

“你們可學儒?”

“回聖上,臣等心向上國,勤學聖人之訓,不敢懈怠。”

“你也莫說什麼小國粗鄙。你們國君身邊之人再怎麼學問淺薄,立嫡立長,總是該知曉的吧?你等常說事大,對我朝甚恭,隻是我看,你們卻是言不由衷得很!

從前來朝貢,隻讓父皇冊封李旦,從不言自家境況。如今讓你們遣人來申辯,也不說到實處,隻在那裡推脫。

我隻問你,李旦立幼子,受到申斥以後,到底是個什麼章程!”

“這,我王心意如何,臣下不知,這到底是王家私事,隻不過我王一心敬上,不敢怠慢,朝野內外,有目共睹。”

“你這人倒是個不背主的忠臣,也怪不得李旦發你來。”乾聖帝這麼說著,卻不肯放過,“然而這般含糊其辭,實在是不該!你隻管說來,那李旦作何有廢長立幼之行?”

祁元詢就在一邊看著,想不到他爹還驟然拉了他下水。

“皇太子乃朕嫡長子,上皇於諸孫中最是愛重,受封皇太孫,乃國朝儲君的不二人選。朕即位之初,念恩澤未施,便未封太子。此後朝中文武屢有勸朕立長子為皇太子之奏疏,如此忠心,方可稱真讀書人。

你國言必稱仰慕上國,以小事大,卻不慕王化。李旦如此行事,著實不該,身邊親近人卻無人勸諫。

你回去告訴李旦,他左右所用,皆是輕薄小人,不能以德助王,反倒令他犯下大錯!這等奸佞,不可再敘用!”

祁元詢能說什麼呢?

當然是安靜地當背景板,等他爹讓他說話的時候再開口啊!

正在被詰問呢,契長壽不敢直視大周皇太子,但是祁元詢能感受到他看了自己一眼。

說實話,這個話茬不好接,是個典型的送命題。

更何況,乾聖帝能用自己的皇太子舉例告誡對方,朝鮮使臣敢將本國的王世子與上國皇太子相比嗎?

怕不是開口以後,就要被治個不敬之罪了。

契長壽之後的奏對便顯得含糊起來,不過言語又甚恭,語言藝術的精髓掌握得很好。

天子是不耐煩說套話的,便將任務交給了祁元詢:“前回你國遣使來朝,便是皇太子辦的差事。太子對李芳遠很讚賞,說他能力很出眾,看著為人也好。太子,李旦行事,你不是有疑惑麼?便問問這使臣吧。”

開演半小時,祁元詢身份陡然從觀眾轉變成了主演。

和他爹相比,其實祁元詢的身份是有一個好處的。

他是乾聖帝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上皇親立的皇太孫,如果說乾聖帝這位因為光幕提前被封為太子的天子說“立嫡立長”,在他目前僅存的一個活著的兄長晉王沒了之前,還有些黑色幽默的話,那麼祁元詢來問,就再沒有這個擔憂了。

從禮法上來說,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儲君啊!

原先祁元詢站得還比較遠,契長壽又常彎著身子,時不時請個罪,等對方站得近了,他才看到,此人生就了一副立朝好相貌,加上眼睛,更是顯得精明強乾。

也就是說,想要光通過語言攻勢,在常規的路子上打轉,遲早會被對方繞到溝裡去。

這畢竟是個出使專業戶,並且還很受李旦信任,沒有幾把刷子是不行的。

“常言道‘母憑子貴’,殊不知,子亦憑母貴。你王立幼子為世子,定是極寵愛世子之母了?”

契長壽隻道:“世子之母顯妃娘娘伴我王上多年,夫妻情分,自當非比尋常。”

“顯妃?莫非你王寵愛者,乃是庶妃麼?”

契長壽自然又作了一番解釋。

李旦長久謀求受大周冊封,國內的一些稱呼,也做了限製。

按照舊例,其正妃可稱“王後”,不過稱“王妃”也是可以的。

不過按照慣例,大家默認,封王後的正妃自然是比封王妃的正妃地位要高的。

這或許也是受了前朝原朝可以有數位皇後的習俗的影響。

中原稱呼到了他們那裡之後,還發展出了本土化的版本,王妃是正妃不加,但她們名號前頭還會像中原除正妻外的尋常妃嬪一樣加徽號。

顯妃者,便是李王李成桂的繼妻。

他的元配,也就是李芳遠等人的生母,在高麗時期就去世了,李成桂登王位後,追封其為節妃。

祁元詢聽完契長壽的解釋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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