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小金龍想不通的是，依照大鳳凰前輩的說法，他在神之境分割之後便被關在了這裡，從此再也沒出去過。
時至今日，是多少個日子？多少年？
太古早了。
“敢問前輩，小鳳的年紀……”小鳳雖然聲稱自己五百歲多一點，但是這麼一想，卻也不對了。
大鳳凰倒也沒有隱瞞。
他似乎不覺得小鳳身上有龍神族血脈的事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
他輕輕一笑，將這些緩緩道來。
“神之境尚未分割之前，獸族與幽靈人族戰火連天。我為鳳神族王族一脈，自當領兵迎戰。”
那一年的硝煙漫天，似乎還倒映在他那雙眼中。
年輕的鳳族殿下，浴血奮戰，身姿挺拔，漂亮又灑脫的樣子，似乎就這麼映在了另外一位同樣領戰的龍族族長眼中。
那時獸族還沒有分割，鳳族殿下和龍族族長結秦晉之好，誰也沒有攔。
不過那時忙著打仗。
他們相愛，但總是少了個名分。
他尤記得，戰火之下，仍是倉翱堅定的眉目和深情的話語——等戰事結束，把幽靈族趕出大陸後，我就娶你回家。
他情不自禁地點了頭。
事實上，誰稀罕倉翱說的娶回去呢。
他是鳳族的殿下，下一任的族長，才不嫁呢。
但是，相愛啊，本來就是沒道理的事。
索性呢，兩人都不是迂腐的人。
戰事當前，兒女情長也就甩一邊吧，私相授受又如何，誰也不敢攔這兩位。
於是，當創世神出現，憤怒地將幽靈人族驅逐出境之後，好消息來了。
他懷孕了。
鳳神族受天眷，在一千歲之前，仍是雌雄同體。而一千歲之後，則會成長，失去一方性彆，雄為鳳，雌為凰。
說來好笑。
鳳族小殿下十分要強，論實力，他小小年紀就天賦出眾，比起他那幾位哥哥姐姐來說，不知強了多少。武器一拿，他就敢領兵出戰，殺那些個幽靈族個片甲不留。
他自小就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等一千歲才能真正成為一隻雄鳳。可是懷孕的時候，他又無比感謝這一道天眷。
他仍記得倉翱又驚又喜仿佛得了天大的好處的那呆傻模樣。
揣著蛋，難得驕矜的小殿下等著龍族那隻笨龍來娶。
是啊，戰事剛了結，這孩子就來了，這不就是上天的祝福嗎？
他以為他的孩子會在全獸族的祝福之下降生。
龍鳳神族的孩子，他和倉翱的結晶。
“原以為是如此的……”
可事實上，創世神的怒火並沒有隨著幽靈族的離開而平息。神認為，戰火是兩方的事，龍族和鳳族早就引起了神的不滿。
神之一怒，並沒有伏屍百萬。但神之境這片大陸卻被分割成了四塊。
鳳族不甘於龍族之下，全數搬遷西玄境。
他和倉翱，嗬，自然也被迫分開。
那時他剛生產完，身體乃是最虛弱的時候，長輩們趁著他熟睡之際，將他帶走。
“索性小鳳在我身邊，否則那時，即便拚了命，我也會把那些家夥給殺掉。”大鳳凰眼中冷漠。
他對鳳族，早就冷了心。
威逼利誘，想要帶走他的小鳳凰。可惜那時他實在虛弱，拚死之下，才換來個牢獄囚/禁。
鳳族當然想要他的小鳳凰。
因為那是龍鳳兩族的血脈啊。
繼承了龍神族最強勢的王族血脈和鳳族的王族血脈的小鳳凰……鳳族，哪能不覬覦呢。
但在他看來，那就是做夢。
牢獄之苦也沒有擊垮他，但最後讓他放棄希望的，是倉翱和小鳳凰。
“我也等過，隻是沒等來倉翱。那時小鳳還是顆蛋，我以為將他留在我身邊，便能將他孵化出來。”
“可事與願違，小鳳身上有一半的龍族血脈。也許是兩股血脈相衝，他根本難以孵化出來。哪怕我用自己的鮮血孵化，也不足以讓小鳳破殼。”
一年，兩年。
很久很久，久到牢獄之中尚無歲月。
小鳳仍然沒有破殼。
倉翱也沒有來。
他也不是沒有傳信出去過。
鳳族那麼大，他也還是有那麼幾個心腹的。可惜最後，倉翱還是沒有來。
“爹爹，倉翱壞。”小鳳凰對感情的理解不深，但看見爹爹哭，他也哭。
小龍神也看著他們，他覺得，經曆了這些，也許大鳳凰心裡，是有些怨恨倉翱的。
“他不壞。”大鳳凰輕輕蹭了下小鳳凰。
小鳳凰鼓起臉，爹爹還為那個壞龍說話。
大鳳凰笑了笑，親了他腦門一下，“那時候，龍族內部爭端比鳳族還要嚴重。我一開始隻以為倉
翱無法脫身。便傻等著。”
“可後來，我自己也想透了。依照倉翱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我與小鳳在西玄受苦，恐怕就是滅了親族也是要來找我的。”
他從不懷疑倉翱與他的感情。
哪怕時至今日。
“我想，他也許出了意外了。”倉翱那時是族長，想把他拉下台的龍又豈止一隻。四麵楚歌，即便是被人暗算死了，也沒什麼太大的驚訝。
漸漸的，他也就歇了心思。
除了擔心倉翱，便一心撲在了小鳳凰的破殼上。
“可惜等到死，我也沒等來倉翱，也沒等來小鳳破殼。”
索性他執念太深，本來鳳凰有涅槃重生之能，他隻要舍棄往日種種，再生之時，仍舊是那個強大的鳳族殿下。
可惜心成死灰，他怎麼舍得忘了倉翱和小鳳。
放棄重生，留了一絲幽魂，小心翼翼地護著他的蛋。
直到最後小鳳在無儘的歲月裡，終於吸食夠了天地靈氣，破殼而生。
玄鳳，便是五百年前來到這裡。
她說——切莫說您已經是幽魂一縷，如今我想帶走他，您也攔不住。小鳳的血脈說是獸族至尊也不為過，這個西玄境，這個鳳神族，終究要讓他來抗的。我會善待他，請您放心。
玄鳳是個小輩，一心為著鳳神族的小輩。
他沒有理由拒絕。
他隻是一抹魂，不知道還能在這世間留存多久。他護不住孩子，也給不了破殼的小鳳任何一點的幫助。
所以，他讓玄鳳帶走了小鳳。
藏身於畫中，等到魂消靈散的最後一刻到來。
誰能想到，最後會等來了小鳳和他的龍族朋友呢。
大鳳凰拭去眼角淚痕，輕輕摸了摸小龍的頭，“謝謝你為我帶來倉翱的消息。”
這，也算是一個了結了吧。
小金龍想一笑泯之，但突然發現自己臉上也全是淚痕。
狼狽的擦了擦，悶著聲道：“不用客氣。”覺得氣氛有些悲沉，小金龍彎起眼來，“原本以為小鳳說不定是我的兄弟姐妹，結果他年紀都這麼大了！”
小鳳瞪圓眼，“我才五百歲呢。”
“你的年紀都可以當我祖宗啦！”小金龍捏了一把小鳳臉。
小鳳凰不高興，他明明還是個寶寶。
“小龍討厭！”
“小龍最討厭！”哼。
“那就不給你摸鱗片了。”
“我不。我喜歡，喜歡小龍的鱗片。”
看著兩個孩子吵鬨，大鳳凰也不由莞爾。
視線落在小龍神身上，看見他那一身金燦燦，突然想到什麼，眼神有些怪異。
“小龍。”
“怎麼了前輩？”小金龍歪頭。
大鳳凰臉色不渝，“你……是王族血脈？是龍神族一脈的後代……”
小金龍點頭。
當然了，他是龍族的小殿下啊。
然後，大鳳凰臉更僵了，嘴裡隱約恨恨地念道：“倉翱，娶了彆的龍？”
那咬牙切齒的語氣，似乎要把倉翱給剮了。哦不，是要把他棺材板掀了拖出來鞭屍。
小龍神眨了眨眼，“這……不知道。”
“龍神族血脈何其珍貴，能完全繼承龍神血脈的，唯有族長的親生後代。”
“……”
小龍神也驚住了。
這麼說，難道倉翱前輩真的……
大鳳凰眼神飄忽，“我還以為……”
“等等，前輩！”
“龍神族早年生事，我傳承記憶中，留下的龍的印記非常少。近年來發現事有蹊蹺，我懷疑，龍神族早在神之境分割之後，便被滅族。”
他的猜測一出，大鳳凰直接愣住，臉色嚴肅下來，“這是何意？”
“我今歲五百有餘，傳承記憶雖不全，但龍族留下的藏書全都看過了。蹊蹺就蹊蹺在這裡。龍神族的藏書，所有的記錄到了神之境分割之後不久，便戛然而止。”
若那時龍神族尚有龍存在，藏書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龍神族的藏書館需要龍神血脈才能開啟，便派出了彆的獸動手腳的可能。
所以，也難怪小龍神會亂想。
隻是，這一些事，他悄悄藏在心裡，不與彆人說道。
哪怕小時候心中有疑，也不曾與龜爺爺提起——為什麼藏書隻寫到神之境分割，為什麼傳承記憶裡大部分記載都是神之境分割之前？為什麼龜爺爺不告訴他父神的事？
這一切的一切……他不是沒心眼，不是不懂，隻是沒說，沒問。
其實他也不懂，為什麼在大鳳凰麵前，反而說起這些。也許是大鳳凰給他的親切感，亦或是倉翱前輩與大鳳凰的感情令他感動。
他也說不清為什麼。
隻是將埋在心裡的這些往事，不自覺地就說了出來。
他說了，大鳳凰也信了。
“若真如你所說。能做到這些的，隻有一個人，不……一個神。”
隨隨便便想要傾覆獸族，那是連幽靈族都沒辦法辦到的。
創世神……
會不會是你乾的？
“您是說……”小金龍攥緊了自己的小拳頭，創世神！創！世！神！
“也許是我猜錯了，小龍，你讓我再想想……創世神，有什麼理由做這些事？”大鳳凰揉揉額角，也覺得有些亂了。
他還沒弄明白倉翱是不是後來又娶了親，現在又冒出一個疑惑，龍神族的覆滅？
敢情，他男人早就死了？
那眼前的小金龍又是怎麼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