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霍夫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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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沉眉眼一沉,又再次變得冰冷。

他並不像他的母親那樣軟弱,順從。

或許正是為了保護這樣的母親,他才變得如此冷硬,頑強。

衛沉的感恩,隻包括他認為需要做到的報答,而不是言聽計從。

見衛沉沒有立刻收回眼神,霍長英也隻是勾了勾唇。

然後霍長英便找出了一個讓人信服的借口,說著“我們之前也來看過莫醫生,我們再去問問情況”,就要把周曉月帶出去。

衛媽媽頓時就信了,還對著霍長英說:“那你們快去吧,彆因為我們耽誤了。”

她再好好地看了霍長英幾眼。

儘管這個少年條件優越,完全淩駕在他們之上,但是霍長英一直笑得溫柔禮貌,態度友好,和衛沉的沉悶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衛媽媽看得久了,心裡不禁生出一些親切。

不過,霍長英畢竟是他們的恩人。

衛媽媽感激不儘還來不及,也不敢像跟周曉月那樣,和霍長英多聊,自然是霍長英說什麼就聽什麼。

可是周曉月一點也不想去找莫醫生看身體。

霍長英手一伸,一握,一手就攏住了少女的手臂,他側身在她的耳邊低語一番。

“讓阿姨他們先做好準備吧。”

輕柔的聲音全鑽進周曉月的耳朵裡,有些癢。

周曉月想起衛沉之前拿著的尿壺,又想到護士的囑咐,這才跟著霍長英出去了。

她還對衛沉說:“我們等會兒再過來。”

衛沉點了一下頭,沒有說什麼,他也說不出什麼。

他隻是沉默地注視著周曉月和霍長英離開病房,然後繼續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周曉月出來後,心情卻有些沉重。

她的心就和她的外在一樣,都是水做的,一晃動便能泄出柔軟的情緒。

“阿姨生這麼大的病一定很難受。”

更難受的是,除了病痛,還有更多來自現實的其他痛苦儘數壓下來,把一個三十四歲的女人壓得憔悴不堪,微小脆弱。

周曉月隻是看著,想一想,心裡就覺得苦。

何況衛沉媽媽是自己一路親身經曆過來的,苦得幾近麻木了。

霍長英看周曉月眉毛都垮下來,掩著漂亮的杏核眼,可憐兮兮的,柔聲哄她:“等做完手術,阿姨肯定會好的。”

那手術之後呢?

周曉月還想追問,但是馬上她就想到霍長英說過了關於“之後”的安排:

他會幫忙給衛沉母親換醫院,換城市,給衛沉換學校。

霍長英的布置細密周到,讓周曉月找不到還可以插手、憂心的地方。

她不禁冒出一絲茫然。

當她完全沉浸地享受著霍長英的照顧時,周曉月從來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但當她嘗試脫離,周曉月又發現,無論她到哪裡,做什麼,哪怕是和霍長英沒有關係的事,好像也全都繞不開霍長英。

就連周曉月認識衛沉這個新朋友,最終還是通過霍長英解決的麻煩。

這種溫柔彌漫、擴散,籠罩在周曉月世界裡的每一個角落,拂過輕風,蒙著薄霧,隱隱約約,卻又無處不在。

‘滋滋……’係統察覺她的無措,也說出一句,‘會慢慢好起來的……’

周曉月都不知道係統是在安慰衛沉母親手術的事,還是在安慰她麵臨的真假千金現狀。她在腦子裡戳係統:‘真的會好嗎?”

周曉月有點懷疑了,‘你在學校裡還一直催我,到醫院就不吱聲了,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等著……’

係統截出護士的話來,不知道打著什麼啞謎。

不過這也不是係統故意的,但凡係統能多說出一些,而不是“滋滋”亂響,周曉月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迷茫。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情況。

霍長英也探究地看過來,溫和的眼神深處沉著一絲深意。

“周曉月,你這幾天是不是都在擔心衛沉媽媽的事情啊?”

周曉月被看得心一跳,她躲閃著霍長英的目光,借著低頭的動作移開視線。她其實不隻是為彆人的事操心,還在煩惱身世的問題。

但是周曉月什麼也沒有準備好,還不想那麼早透露這個秘密,就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她待不住,又想到手術的事,就主動說:“霍長英,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幫你拿糖水。”

霍長英不禁微怔。

他太習慣了照顧周曉月,甚至決心把這件事變成一個條必須執行的規則,以至於周曉月不接受,還想要拒絕的時候,他會難以忍受。

霍長英更沒想過。

有一天,周曉月也會反過來照顧他。

少女對他的關切其實是一樣的,那雙大而圓的杏眼中盛著一汪靈動的清水,她直直看過來,就把霍長英的身影映入其中。

霍長英掩住皺眉的衝動,他笑著開口:“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他又很體貼,“你想喝嗎?我幫你也拿一杯。”

“行了,你還要抽血呢,你彆動。”

周曉月按住他。

霍長英不太適應,他仍然想要抓住主動權,可是周曉月把對衛沉那邊的關心放回到他身上,讓霍長英略微滿意。

他稍微鬆懈,周曉月就一轉身,跑去了前麵的問診台。

現在再提出跟著,就有些太奇怪了。

霍長英隻好先在原地站著,緊緊盯著周曉月的背影。他看到那藍白校服的身影一晃,就在走廊拐角處沒了影子。

霍長英都擔心她跑得急了,會不小心摔倒,他下意識地往前邁了兩步,又收回腳步站住,按著情緒,耐心地等待。

一會兒過去。

不斷有人從問診台的方向走過來,都不是周曉月。

霍長英就數著那些身影。

數到第四個,他臉上的笑意就有些掛不住。

周曉月會不會沒有找到地方。

她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人,是不是被其他人搭訕,說了話,耽誤了時間?

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在做什麼?

霍長英完全容忍不了她獨自待著的時候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時間一點點過去,霍長英的笑容越來越小。

他越是不笑,臉上的棱角就顯得越分明、鋒利。

正當霍長英忍不下去,邁了步,打算直接找過去時,周曉月卻回來了。

她雙手捧著一杯糖水,右手的手臂還掛著一袋東西。

她先小心翼翼地把糖水端過來,霍長英立刻接了。

水溫是熱的,一次性紙杯的杯壁將少女纖長的手指變成溫熱的柔軟。指尖在傳遞中輕輕擦過,霍長英的急切和不耐悉數平複下來,隻是冒出一絲異樣的躁動。

他一邊看著周曉月,一邊單手接過杯子。

霍長英拇指和食指一扣,就杯子固定住了,隻是他的無名指和小指搭在上麵,摩挲了兩下。

周曉月說:“我看旁邊還有自動販賣機,就用零錢買了一點吃的。”

她之前為了充飯卡取出來一些錢,還有剩餘的。周曉月想到他們中午匆匆過來,就順便買了吃的東西。

“還不知道要抽多少血呢,你必須吃飯才行。”

霍長英盯著周曉月打開袋子,裡麵是麵包、吐司之類的應急食物。

其實霍長英是打算好帶她出去在附近吃飯的。

這些吃食,其實都很乾。

吃個一片兩片就差不多了,吃多會很脹。

她還一次性買好幾包。

霍長英一下子就挑出不少問題。可是周曉月難得一次照顧彆人,這一點顧慮不到的地方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霍長英看她說著,聽她說著,唇邊又有了笑。

“好,我會吃的。”

周曉月衝他揚起一張笑臉,笑容一彎,瑩潤的臉頰微微鼓起。霍長英看得喉結一滾,他舉起杯子喝下一口糖水。

嘴唇裡浸濕,都是甜味。

“那你拿著哦,就著糖水吃一些墊墊肚子。”周曉月讓霍長英挑完,然後她又拎了拎袋子,說,“我去問問衛沉吃了沒有。”

霍長英頓住。

周曉月卻覺得對霍長英交代完了,跑進病房裡去找衛沉。

過去這麼久,衛沉母親也應該弄得差不多了。

周曉月直接轉過身,從霍長英身邊走過去。

因為她忽然扮演起了那個負責照顧大家的人,當然也就沒必要事事再過問一遍其他人。

霍長英盯著手裡的糖水和麵包看了一會兒,唇齒咬合,才磨出一絲笑。

然後,他把甜水一口喝完,全部吞下去。

過多的甜在舌根泛起膩。

霍長英手指一收緊,骨節分明的五指瞬間就把空掉的紙杯捏扁,甚至裂開,張力讓手背上的青筋浮起得更加顯眼醒目,在掌骨和皮肉上蜿蜒。

隨後他就放下手,看都不看一眼,往後一扔,把廢棄的東西扔進垃圾桶裡。

霍長英緊跟周曉月進病房,一步不離。

周曉月正把自己買來的東西分享出去。

她記得衛沉媽媽還不能吃東西,就隻問了衛沉。衛沉母親就笑著看他們,也不插話,任由他們年輕人說。

周曉月努力地體貼彆人:“衛沉,你餓了沒有呀?我們多買了一些麵包,一起吃吧。”

衛沉說:“還不餓。”

他說話的時候隻有嘴巴在動,其他五官動也不動,根本看不出真正的情緒。

周曉月隻能從衛沉發乾的嘴唇猜出,他今天大概率也是和衛媽媽一樣沒有進水、沒有進食。

她直接翻開袋子,找到一個賣相更好的麵包遞出去。

儘管衛沉確實一點也不餓,更沒有胃口。

可是周曉月拿過來,衛沉就接了。

他雙手都清洗過一遍,認真的揣在懷裡。

“衛沉,你多少吃一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