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月又關心地說了一句，衛沉就低下頭撕開包裝袋，他撚著手指掰出來一小部分，放進嘴巴裡麵。
霍長英暗暗警告的時候，衛沉沒有退縮。
但周曉月明晃晃地關切時，衛沉卻自己避開了眼神，不怎麼看周曉月，他偏過頭，麵無表情地把麵包吃進去，用牙齒嚼合，像是一個聽話的漂亮機器。
周曉月忍不住擔心：“你要不要喝水呀？我幫你倒一點……”
“好了，周曉月，是衛沉母親手術，又不是衛沉要做手術。你彆太緊張了，把他弄得不知所措。衛沉自己會照顧自己的。”
霍長英打斷攔下來。他看不下去了。
那雙溫文爾雅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笑意。
尤其是霍長英意識到，周曉月的嗬護、關愛，都是因為另一個少年產生的同情心理而激發出來的，霍長英就一刻也忍耐不了。
這不是一隻狗、一隻貓。
更不是衣服包包。
這是活生生的，進入了周曉月世界的另一個人。
這個人，必須離開。
馬上。
霍長英耐著性子安撫了周曉月幾句，讓她不要忘記自己吃一些。然後他又幫著請了護士過來。
最終確認一遍，一切妥當之後，推床也推了過來，要把衛沉母親送到手術室。
衛沉自覺地站到旁邊，打算自己把母親抬到推床上。和醫院打交道這麼久，他最擅長的就是不麻煩彆人，才好竭力換取一些額外的幫助。
他這樣的情況，也很容易被放置到最後，受到冷待。
護士和護工在旁邊看著，沒打算動手。
衛沉自己就可以做到。
他隻是看著十分瘦弱，卻鍛煉出一身實打實的力氣，絲毫不虛。隻是光看外表，精致又脆弱，難免讓人擔心。
周曉月就投來了滿眼的憂慮，好像現在就隻剩下衛沉的事值得掛心。
霍長英輕咬住後槽牙，才保持微笑地走到床尾那側，“我來幫忙吧。”
隻有周曉月的目光重新落到他身上，他才能稍稍滿意一些。
霍長英禮貌地打了一聲招呼，扶住衛沉母親的兩隻小腿，和抱住對方腰的衛沉一起將人抱起懸空，放到推送床上。
護工這搭手，去拉推床。
“謝謝……”
衛媽媽不好意思地道謝，然後就被推了出去。
家屬隻能跟到手術室外麵等候，不能再進去了。
到這時候，衛媽媽才驚慌起來，她緊張地看向衛沉，想從自己的兒子那裡得到一些支持。他沉默著、表情不變，始終堅定，也必須堅定。
那也是一種力量。
但是在這一刻，衛媽媽更渴望一些溫暖。她先是去看周曉月，少女瑩瑩的目光裡，儘是關切。
最後，衛媽媽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霍長英身上，少年掛著一抹溫和的笑容，撫慰人心。
“啪。”
手術室的大門關上，亮起燈。
少年少女在外麵等著。
周曉月先開口說話：“沒事的，阿姨的手術一定會順利的。”
其實她才是三個人裡麵最緊張的。衛沉沉默寡言，霍長英從容應對，唯獨周曉月的眉毛皺在一起，兩隻黑亮的眼睛裡全是不安。
她還生怕彆人情緒不好，憂心忡忡地安慰。
衛沉鄭重地點頭，低啞地應著“會的”。
霍長英也補充說了幾句，然後，他有意地提起來：“那我也該去抽血區等待了。”
周曉月立刻轉頭看向霍長英，更擔心了。
她露出一副是自己要去插針，抽血的模樣，焦慮得反複確認：“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肚子還餓不餓？要不要去廁所？要不要再喝一點糖水？”
霍長英聽得笑了笑。
衛沉母親營養不足，有嚴重貧血，手術用血量不一定。
但哪怕是需要大劑量毫升，對霍長英這種體格健康、鍛煉得當的高中少年來說，也完全撐得住。
霍長英也絲毫不懼。
隻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忽的示弱，刻意地露出一絲擔憂。
周曉月下意識地就想應說“那我陪你過去”。
‘滋滋……’
係統叫起來，讓周曉月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一頓。
她立即想到了這樣的話，衛沉就要一個人在手術室門口等待了。
那他們過來的意義在哪裡。
周曉月看他冷冷地站在一邊，心裡擰成一團。她實在不擅長麵對這種抉擇。
霍長英眯起眼，輕輕說了一句：“我先過去了，你在這裡陪衛沉吧。”
“啊？”
周曉月聽他這樣說，愧疚湧上來，讓周曉月心裡一陣揪緊。
她不想扔下衛沉。
可是也不能讓霍長英一個人待著呀。
霍長英卻笑道：“你這些天不都在擔心這件事麼，不好好看著的話，肯定得一直掛心上。早點結束，早點安心。”
他的話音落在“結束”這個詞上，衛沉的眉眼一動，但沒說話。
無論周曉月怎麼做，衛沉都不會有意見。
‘滋滋……’係統提了一個沒什麼用的意見，‘等著吧……’
正當周曉月萬分糾結之際。
忽然有“嗒嗒”的腳步聲傳過來。
走廊儘頭，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領著一個女人走過來。
那男醫生看上去像是主任級彆的人物，但卻對旁邊的女人態度熱情，嘴巴不停，解說著什麼。
女人則是頭發盤起，沒有一絲落下來。她臉上畫了一點淡妝，並不過度，恰到好處地優化了五官，氣質清麗，隻能從幾處邊角露出的些許細紋，辨彆具體的年齡。
她上身穿著一身小西裝外套，搭配優雅的半身裙，腳下踩著一雙革絨的短靴，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不精致的。
霍長英的笑意收斂了幾分。
周曉月更是一激靈，連忙走過去，先問好：“霍阿姨好。”
來人正是霍長英的母親，霍夫人，章綺。
霍夫人盈盈地笑起來，拉住周曉月的手看了幾圈，“好，好。”然後，霍夫人看向了霍長英。
霍長英才喊出一句。
“媽。”
衛沉遲疑一會兒，不得不跟著打招呼：“阿姨好。”
他落在最後麵，隻是個子高，還是顯眼的。
霍夫人也很和氣地對他笑了笑，她掃過少年清俊瘦削，以及不帶任何表情的冷漠模樣，緊接著又不動聲色地在他的衣服、褲子、鞋子檢查一遍。
同時，她臉上的笑連一絲也沒有變化，也是一樣應著。
“你好啊。”
霍長英沒有問“媽，你怎麼過來了？”，而是平淡地說了一句：“媽，我就是來醫院幫忙，獻一些血，你不用這麼擔心的。”
霍夫人這才停住笑，抬手掩了一下嘴唇。
旁邊的醫生主任眼看氣氛不對，連忙說話：“霍夫人是路過，想著順便找莫醫生複查身體，誰知道會撞上莫醫生做手術，我就帶霍夫人過來看看……”
霍夫人這才接話。
“是啊。我也是聽他們說這次的病人情況危急，為了提前手術，血庫不足還臨時找了一個年輕人……
一問，我才知道是你，我能不擔心嗎！”
周曉月聽得有些著急，她知道霍長英媽媽之前都是管得很嚴的，就怕霍夫人不同意。
霍夫人也關切地看著霍長英，“這時間催這麼緊，好多檢查都沒來得及做吧。”
霍長英隻是笑了一下。
“這些醫生肯定都已經考慮了，我隻是抽一些血而已，病人那邊才要更小心。”
他看了看周曉月，說：“不管怎樣，能幫到忙是最好的。”
霍夫人輕輕皺眉，她看一眼霍長英，又看一眼衛沉，緊接著笑起來，那笑容裡是極致的滿意。
“對，能幫的，我們都應該幫。媽媽又不是反對你，隻是擔心你們幾個年輕人在醫院，不懂的話就容易出問題。”
霍夫人強調：“這種事可不能馬虎，一定要規避能規避的風險。”
她這番話當然是對旁邊的醫生說的。
霍夫人過來一趟，擺出這架勢也很明顯，她就是不放心霍長英給一個病人獻血。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護士推著醫用小車過來，直接把一切設備都送到霍長英麵前，根本不需要讓他去抽血區。
霍長英在的時候，醫院的態度會更配合，但還沒有那麼明顯。
他畢竟是一個高中生，還穿著校服。
很多護士隻看他年輕、俊美，一直看照著身邊的漂亮女孩，卻不知道，霍長英到底是誰。
霍夫人一來，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領導級彆的醫生親自陪同，其他醫生、護士不認識也要認識，這態度前後變化就極其顯眼，讓周曉月都覺得不自在。
什麼必要、不必要的檢查對比全都要重新做一遍，小心謹慎。
哪怕手術就要開始了。
好像，隻有霍長英才重要，而衛沉母親的手術就沒那麼重要似的。
她小心地看向旁邊的衛沉，擔心這會刺激到他的自尊心。
周曉月伸出手指，輕輕地勾了一下衛沉的袖子。她都不需要真的勾到，隻是剛有動作，少年便立即垂眸，第一時間回應。
她儘力地找出好聽的話：“沒事啦，這樣還更安全一些。”
衛沉其實對這些並不放在心上，連實質性的傷害都動搖不了他，何況是那些沒有意義的比較。但他見周曉月心心念念的在意著他，心頭不由的微暖。
霍長英見狀，臉上的笑容更淡了。
衛沉則沉默一會兒，還是看向霍夫人，張口說出一句：“謝謝。”
霍夫人看向他，麵帶笑容。
“沒什麼的，我也是知道了才想著過來看看，是長英心地好。”霍夫人笑著，又說：“隻是，有些事情，還是再小心一點，比較好。”
她緊盯著那些設備儀器，都要一一確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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