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格(1 / 2)

餘鴻才異常沉默,阮蘅望向他,將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雖說瘟疫之事在前世也是一年後才會發生,可一旦有風吹草動,她還是不免心慌。

這一世以來,許多事情雖依照前世軌跡發展,可是時日都被提前,所謂一環扣一環,她生怕往事會牽動著蓉城的變故。

“師傅……”阮蘅欲言又止。

餘鴻才歎息,“丫頭,不過是夢罷了,不必過於杞人憂天,這雨才下了兩日,一切如何還未有定論,我們亦不可妄加揣測,雖說接連大雨城中許會有病症肆虐,可也不會嚴重至瘟疫,你莫要多慮了。前兩日我不是讓你去置備藥材嗎?那些藥足以支撐半個多月。”

阮蘅怔然頷首,“好……我知曉了,師傅。”

她就知會是如此,有很多事她無法說出口,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會信。

她心口咯噔一下。

不是的,還有一個人說不準會信她,可是……

“丫頭……”餘鴻才在阮蘅身旁坐下,拾起一把蒲扇守著另一隻爐子,語重心長道:“你要記住,你隻是個大夫,治病救人是你的職責,可也隻是你最多能做的了,這天下蒼生數萬萬人,你都能顧得過來?你的心裝不下太多,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明白嗎?”

阮蘅點點頭。

餘鴻才知曉她聽進去了,“行醫救人,最忌諱的就是以情用事,無論何時你隻需記得你隻是個大夫,莫要想太多,否則你害的不僅是他,還是你自己。”

“師傅,我明白了。”

餘鴻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己再好好悟著,你還小,要學的多咧,為師在你這年紀,哪有人教導,還不是這些年一點點悟出來的。”

阮蘅莞爾,終是有了些許笑意,“那我豈不是還沾了師傅的光。”

餘鴻才捋著胡子,滿眼得意,“那可不是?好了,彆拍我馬屁,今日的功課還是要做的,以你這拖遝的性子,何時才能將師傅這畢生所學都學走?”

阮蘅悶笑著噗嗤了聲,“師傅這是想傾囊相授?我與師傅來日方長,哪裡急於這一時。”

阮蘅低著頭全神於爐上的瓦罐,自然未瞧見餘鴻才眼中須臾沒下的悵然,隻聽他哼哼了兩聲,“我年紀這麼大,哪裡還有幾年好活,可耗不過你,可彆我躺進了棺材,你卻隻還懂些皮毛。”

“呸呸呸。”阮蘅板下臉,嗔了他一眼,“說的什麼喪話,師傅自然是要長命百歲的。”

餘鴻才笑而不語,雙手負在身後,躑躅往外走去。阮蘅也隨了他去,自顧熬著藥。

孩子們喝下藥,再確認無事已是一個多時辰後,阮蘅讓人又將他們送了回去,待真真歇下,她已累得坐在藤椅上不願再動彈。

接連兩日奔波,昨夜又未睡好,著實有些廢心神,趁著鋪子裡不見有人來,她便眯著眼休憩,還吩咐了夥計,若是有人來便喊醒她。

不過須臾,她便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為何,自她來了蓉城,總會夢起前世之事,夢裡的她有些恍惚,是真是假亦分辨不清。

皚皚白茫中,她似乎來到了一處府邸,可府中空蕩蕩的,她一路走去竟不見一人。

府邸花敗樹枯,就連院前的池塘都已乾涸見底,所見之處毫無生氣,猶如一座死宅。

她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兒,更不知要找什麼,隻覺得被什麼牽引著往內走去,繞過回廊,穿過偏院,她才堪堪停下。

似是一座庭院,她有些熟悉,可乍然又想不起這究竟是在何處,她抬起頭,見牌匾上寫著正然雋秀的三個字:

海棠苑。

她腦中閃過些什麼,可任憑她如何再也捕捉不到分毫。

正如其名,滿園海棠迷人眼,她認得,這是西府海棠,海棠嬌豔,這園子的主人將花養的極好,想必是愛花之人。

她想進去瞧瞧,如是,步子已邁入了院子,像是踏足過千百遍,身旁的一花一木她覺得熟悉不已。

另她深感意外,繁盛庭院中卻站著一老翁,與這園子格格不入。

她不敢靠近,停下步子望去,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瞧見他白發婆娑,脊背隱隱佝僂滿是崢嶸,他蹣跚前行,一步步挪得甚為艱難,阮蘅上前就要去攙扶他。

可她還未走到他身旁,便見他在海棠前駐足,摘下一朵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這才又折身往回走去,坐在了院中的那把藤椅中。

天地沉寂,萬物無聲,她不敢打破,就連呼氣聲都克製著。

可即便如此,那老翁還是察覺到了院子中有旁人,他緩緩朝她所在之處望來,四目撞了滿懷。

他那原本混沌暗淡的眸中閃起光亮,就連飽經的風霜皆化作春日,殘年風燭似在頃刻燃起,即便知道會成灰燼,他依舊熾熱而奪目。

她心一緊,眼角隱隱酸澀,她分明不認得他啊,可為何那雙眼眸熟悉地令她發顫。

他……究竟是誰?

他掙紮著就要起身,可手中的海棠未握穩,落在了地上,零落了幾瓣。

他一時不知是去撿海棠還是要起身,隻愣愣地望著,伸出微顫的手想抓住她,沙啞著蒼老之聲:

“阿蘅……你來了啊。”

一滴淚潸然而落,苦澀滿溢著胸膛,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為何會如此?這老翁她第一回見,她根本不認得他,而他又如何得知她的名字?

她想走近他,可發覺猶如腳下生根,她根本動不得。

“寧姑娘,寧姑娘。”

耳畔傳來輕喚,猶被枷鎖禁錮,掙紮了許久才得以逃脫,她緩緩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