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難(1 / 2)

阮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手中的紙包都不知是何時掉落,棗泥糕撒了滿地。

“不急,慢慢考慮。”謝元睿自己都未察覺,他聲色發顫,眼中的燭光似在下一刻就會熄滅。

可等了許久,阮蘅依舊低著頭不語。

某些東西終是在這一刻慢慢撕裂,他眼底的光愈漸暗淡下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

“無礙。”謝元睿故作無謂,揉了揉她腦袋以示安撫,“既然這是你的抉擇,我亦會尊重。”

“謝大哥。”阮蘅抬眼,“我曾有過一刻,想放下所有,試著依賴你。”

謝元睿的手一僵,眼中是藏不住的愕然,“什……麼?”

事情都已過去那麼久,阮蘅心中坦蕩,便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可說的,“臨近謝家提親時,我動搖了,我曾想過,或許嫁入謝家後,我能嘗試著對你好,那種好,與你待我的一同。”阮蘅看向謝元睿,毅然正色,“並非兄妹之情。”

“我亦想過,我的一生會不會就此改變,我或許也能兒孫承歡膝下,也能看儘幾十載春秋,直至垂暮之年,回望這一生,即便平平淡淡,可我能證明我活過。”

“得知我並非是阮家女兒的那一夜,我徹夜難眠,我知曉,我什麼也沒有了,像被世人拋棄了一般,可我妄想過,謝大哥你待我那麼好,定不會丟下我的。翌日我一直在院子裡等著你,可從日升至黃昏,你都沒有來,我就知道我真的隻有一個人了。”

謝元睿一陣驚悸,如有成千上萬支利箭紮在他心口,他失了音,直愣愣站在那兒。

阮蘅滿不在意地笑了笑,“謝大哥,但我從未怨過你們,世事無常,誰又會知曉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你們有自己的立場與考量,我都明白的。”

“阿蘅。”不知多久,謝元睿的聲音才被尋回,“那日你來尋我,其實並非是來還簪子的吧。”

阮蘅點了點頭,“我什麼都沒有了,隻是想最後再賭一次。”

最終也隻是賭輸了罷了。

“那日……”謝元睿眼中已有了裂痕,不見光亮,他沉默了許久,才一字一句道:“若我說我帶你離開,你會不會跟著我走?”

“會。”阮蘅頷首,毫不猶豫,“我會跟著你走。”

這一刻,謝元睿所有希冀轟然崩塌,痛苦從裂縫中溢出,充斥著全身。

他知道,他不是輸給了旁人,隻是輸給了當初自己的懦弱。

鋪子外傳來一悶聲,在雨聲中顯得尤為突兀。

阮蘅一愣,沒顧得上謝元睿,便端著燭台往外走去,天色已漸黑,燭火搖曳忽暗忽明,阮蘅瞧不真切,看了許久她才收回目光,鋪子外什麼也沒有,方才應當是她聽錯了。

雨這麼大,怎會有人來。

阮蘅折了回去,將門虛掩著,最後的光亮隔絕在了鋪子內,天地間一下子陷入無儘的黑暗中。

有道身影冒著雨匆忙而來,見鋪子拐角處站著的人時,他陡然一滯,有血腥味。

“王爺!”

李玠靠在牆角,一手捂著腹部,不讓自己倒在地上,青雲趕忙扶著他,“王爺,您傷勢未愈,怎就跑出來了,這傷也沾不得水!”

青雲抬眼,撞進了李玠眸中,他心一揪。

他何時見過如此的李玠,他眼中是無儘的絕望與無措,第一次,青雲從他身上瞧見了脆弱。

“王爺……可是阮姑娘她——”

“走吧。”李玠死死握著傘,推開青雲就往回走去。

他一步步走得極慢,不知是因傷口撕裂的疼痛還是其他所致。

方才的聲音止不住地在他耳邊回響,一次又一次將血淋淋的真相告訴他。

“若我說我帶你離開,你會不會跟著我走?”

“會,我會跟著你走。”

……

李玠嗤笑了一聲,很快被湮沒在雨中。

隻這兩句話,他輸得徹徹底底。

今日謝元睿與他說要帶阮蘅走時,他滿是不屑,他知道她不會走的,可他方才聽到的話才叫他真的明白,他或許從來都沒有透徹了解過她,她的心思亦從未在他麵前展露過。

原來……她心裡有的還是謝元睿,隻要他開口,她就會義無反顧跟著他走。

心裡空蕩蕩的,不知該裝什麼進去才可填滿空缺,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還在西臨之時,那時孤身一人,他活在殺戮中,惶惶不見天日。

那些人都想讓他死,而接近他的人又無一不是為了借著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杜家有野心,知曉他真實身份,便想將杜若思送到他身邊,他從不在意這些,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可他唯獨算漏了一個阮蘅,她對他毫無雜念,她太乾淨了,有過那麼一刻,他心軟了,不忍再利用她。

所有人都說他的心比誰都硬,此話不假,他為了目的利用了所有人,這些人中亦有她,是他親手將她推上一條不歸路。

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

……

謝元睿已離開,阮蘅坐在外堂,一下又一下搗著藥,她目光失焦,思緒飄遠。

阮蘅知道,有些事說開了,總比在心中藏一輩子的要好。

夥計匆匆從後院走出,披著一件蓑衣,就要往外去,阮蘅喊住他,“阿賀,你要去哪兒?”

“寧姑娘,我給忙忘了,今日餘神醫讓我去買酒,我方才才想起,也不知酒館打烊了沒,我去瞧瞧。”

阮蘅起身,“你不是還要擇藥嗎?我去吧。”

“這麼大的雨,姑娘還是彆去了。”

“我去。”阮蘅取過地上的油紙傘,就往外去,“我正巧出門有事,順路。”

阮蘅推開門,撲麵而來的勁風激得她打了個寒顫,她剛入雨中,頭頂便是雜亂無章的擊打聲,阮蘅提著步子就往酒館而去。

原以為會打烊,卻不料還是有幾人冒雨前來借酒消愁,小二見一姑娘這麼晚來酒肆,不免訝然,“姑娘一人,可是喝酒?”

“替我打兩壺花雕酒,帶走。”

“好,那姑娘先在一旁坐著,小的立馬就去。”

酒肆內皆是男子,阮蘅一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免有不善的目光向她投來,阮蘅皺了皺眉,尋了個角落坐下。

“姑娘。”有醉漢站起身,端了一杯酒跌跌撞撞向著阮蘅而來,“賞個臉喝杯酒。”

阮蘅偏過頭,“我不喝酒,走開。”

“喲,小姑娘年紀小,脾氣倒是大的很。”男人笑了笑,將身子湊過來,酒香與阮蘅身上的馨香叫他渾身一震,身子開始躁動,他伸手就要去拉她。

阮蘅起身往後一躲,繞過他就要走。

男人見她一身素衣,隻覺得是哪家的婢子,便無足畏懼,不肯放她離開,他一把就抓住阮蘅的手,“不如跟著我吧,日後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放開!”阮蘅掙紮著,見小二提著酒從後廚走出,她向他呼喊著:“店家,店家!”

那小二擱下酒就要來攔,可熟料還未走到阮蘅身旁,就被那醉漢一腳踹翻,“多管閒事!我看還有誰敢幫你,跟著小爺走吧,讓小爺好好疼你。”

“放手,你給我放手!”男子醉酒後的一身蠻力阮蘅根本抵不過,生生被拖著走。

“彆喊了,省省氣力,到時候就怕你喊不……啊——”男子驚呼出聲,麵部扭曲,疼得嗷嗷直叫。

阮蘅趁此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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