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留下(1 / 2)

萬籟俱寂,這一聲顯得尤為清晰,如空穀回響,回蕩在眾人耳畔,紛紛回頭望去。

隻見一道身影被月光渡染而來,明眼可見的風塵仆仆,可他身上的清貴依舊不減。

身下的戰馬緩緩停下,可已是體力消耗殆儘,他前蹄一弓,身子往前傾去,馬上之人眼疾手快,一個翻身下了馬,在馬轟然倒地之際,便穩穩落在地上。

他撫了撫馬身,示作感激之意。

眾人眼睜睜看著那匹馬在自己麵前緩緩合上了眼,不由訝然,李玠竟生生將一匹馬給跑死了。

即便黑壓壓的一眾人,阮蘅依舊能一眼瞧見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瞧錯了,又揉了揉眼睛,那道身影依舊好好的立在那裡。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也不知是誰開始高呼,眾人紛紛應和:“獻王殿下!是獻王殿下!”

“獻王殿下!”

……

聲音振聾發聵,如雷鳴響徹雲霄。

尤祿在見到李玠的第一眼時就從馬背上跌了下來,他跌跌撞撞就往身後的軍隊中去,見到高聲呼應更是嚇得麵色蒼白。

獻王不是在洛城嗎?他怎麼來了!他怎麼可能來!

身旁的小將士穩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尤將軍,獻王隻有一人……”

“一人?”尤祿這才反應過來,朝他身後看去,靜悄悄一片,果真沒有人。

他竟隻身一人趕來蓉城,為的就是救那個女人?尤祿看了看阮蘅又看了看李玠,咬了咬牙,今日可是最好的機會了,若是他能活捉阮蘅,又能殺了李玠,那皇上定然會給他厚賞,保不齊還能做個一品驃騎大將軍。

如此想著,他便也這麼做了,他立定身姿,將長矛一揮,“上,給我上!取獻王項上人頭者,封官加爵!”

一聲令下,隻聽聞風呼嘯而過,身後並無動靜。尤祿往後看去,見一眾將士低著頭不敢去瞧,還有不少人甚至往後退去。

尤祿見此,氣急敗壞,“做什麼!給我上啊!上啊!”

將士們麵麵相覷,依舊不動。

這可是大梁獻王啊,以二月之期攻下了半個大梁,無一敗戰,傳言有不少守城將士都是棄甲投降的,獻王不殺降兵,若有歸順者,還有撫恤金送至家中。

兵力、民心、疆土,他都有了,他們拿什麼與他抗衡。

不要說獻王帶兵前來了,即便隻有他一個人,依舊能讓人聞風喪膽。

尤祿見眾人將他的話當做耳旁風,氣得七竅生煙,他一揮長矛,狠狠紮進最近的一人胸膛之中,殺雞儆猴,“都是死人嗎!不上就都給我死!”

尤祿言行也隻是在一眾人中泛起漣漪,不過多時,又歸於平靜。

在身後站了許久的李玠開口,“平日裡尤將軍就是這般對待下屬的嗎?”

一字一句,落地有聲,即便看似雲淡風輕,可威懾力讓尤祿也往後退了一步。

尤祿提著長矛對準李玠,緊緊盯著他手中的長劍,等著他劍拔出鞘而反擊的那一刻。

李玠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劍,“尤祿,你在鹽城作威作福,欺壓百姓,我終究是留不得你。”

“獻王殿下,臣今日是應皇上之言,來捉拿藏在蓉城的逆——”話音未落,眾人還來不及反應,隻見眼前劍光一閃而過,尤祿的頸間赫然多了一道血口子。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鮮血猛然間噴湧而出,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他身子僵硬,轟然倒地。

誰能想到,李玠如此輕而易舉就能殺了尤祿。

“本王可什麼也沒聽見。”李玠收起未沾染一絲血跡的劍,看了已被嚇傻的眾將士,“尤祿已死,你們要走要留,本王不多做乾涉。”

尤祿好歹也是皇帝安置在鹽城的將軍,見李玠毫無顧忌殺了他,眾人心知肚明,如今皇上大勢已去,往後大梁的命運都將會握在麵前之人手中。

如今尤祿已死,他們也無處可去,倒不如……

有人起頭,跪在地上,“屬下……屬下願歸順獻王。”

說話的正是尤祿的副將,有心無膽的幾個將士見如此,也跪了下來,“屬下也願歸順。”

“屬下也歸順獻王。”

……

夜色之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跪地聲,兵甲落地之聲,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數千將士紛紛跪在地上。

一直看著這千回百轉的一幕幕,圍觀百姓中也終是有人反應過來,跪在地上,“見過獻王殿下。”

見又有要跪一眾人的趨勢,李玠阻止,“都起身吧,不必跪。”

眾人這才直起身來。

可熟料,李玠將手中的劍丟在地上,對著百姓恭恭敬敬落下躬身一禮,而後轉過身,對身後的百姓又是一禮。

這將所有人嚇得一顫,堂堂獻王哪有給他們行禮的道理,這哪裡使得!

“殿……殿下,您這是做什麼!使不得啊使不得!這當真是折煞我們了。”

“應當的。”李玠並無覺得方才的舉動有何不妥,他眼中滿是真切之情,“今日多謝諸位,替我守著我家夫人,李某不甚感激。”

見李玠這般說,眾人羞色難掩,一個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獻王與縣主是好人,這些月來替我們勞心勞力,我們也是應當的……”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亦有人紅了眼眶,傳聞中殺伐果決、淡漠疏離的獻王殿下竟然為了他的夫人放下身段與他們行禮道謝。

場中的婦人女子看向阮蘅,無一不歆羨,能得夫如此,還有何求。

阮蘅咬著下唇,不敢再去瞧他,他生怕自己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又哭出聲來。

她強裝的鎮定,故作的堅強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有了裂痕,在他與百姓道謝,說多謝他們替他守著她時已全然崩潰。

李玠看著人群中恨不得將自己埋起來的小小身影,眼底化作一片柔軟,“怎麼?幾月不見,認不得我了?”

“阿玠。”阮蘅再也繃不住,邁開腿就往他所在之處跑去,百姓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她重重撲在他身上,被緊摟在懷中,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氣息,沒有錯,這是她的阿玠,“阿玠,阿玠,阿玠……”

她一遍遍念著他的名字,想要彌補回這兩個月來的所有缺失。

李玠看著她灰頭土臉,手心滿是傷痕,哭得撕心裂肺,心疼得全身都被撕裂開一般,“對不住,是我來晚了。”

阮蘅死死抱著他,“阿玠,阿玠!”

“嗯……我在。”李玠將她身子一提,整個人抱在懷中,給她完完全全的歸屬感,“我來了,不必怕,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他怎會不知在這幾個時辰裡她經曆了什麼,以她這胡思亂想的性子,怕是會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阿玠,他們都死了,他們都因為我死了,我不想這樣的。”即便李玠來了,可還是有人死了,這一件事或許會猶如一根刺狠狠紮在她心裡,許久也拔除不去。

知道阮蘅心中自責,李玠將她的頭埋進自己頸間,一遍又一遍耐心輕撫,“阿蘅,這不是你的錯,他們守的是你,亦是蓉城的百姓,更是天下蒼生,所有人都會記得他們的。你放心,我會派人厚葬他們,亦會好好安頓他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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