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禦(1 / 2)

不過半日,消息已傳至整個蓉城,可在意料之外,眾人皆將此事壓在心底,蓉城上下無人將此事掛在嘴邊,隻是在見到阮蘅時愈發恭敬,臉上的笑意也顯得比往日更真切。

阮蘅卻是坐在院子裡,摩挲著李玠留給她的扳指,有些出神。聽得有腳步聲後,她才抬起頭來,“查得如何?”

“回娘娘,他們對自己的罪行都供認不諱,確是有人指使,給了每家二十兩銀子,讓他們在藥中下毒給自己孩子喝,好將罪名引到娘娘身上,如今屬下已將人移交太守府。”

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可阮蘅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二十兩一條人命,還真是輕賤。”

“屬下還查過,他們家中至少有四五個人孩子,大些的孩子早已送去給有錢做侍妾或是婢女,不過過得大多都很淒慘。”

阮蘅沒有說話,這些她都是知道的。還在京城之時,府裡的那些婢女不就都是這樣嗎?在大戶人家中做活,倒是還能每月拿上二三兩銀子填補家用,可在尋常人家的,也不過是勉強填飽肚子。

“青禾,你傳令下去,我這兒要招收人手,若有願意來做事的姑娘就帶著照身帖前來,手腳麻利的就來府上幫忙,能有幸識的幾個字的,就去藥鋪,看病的總有女子,讓鋪子裡的夥計做事總有些不妥,有些事姑娘家的做起來沒有那麼多顧忌。”

“是,屬下這就去。”

“對了。”阮蘅叫住他,“你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皇上有沒有什麼動靜,今日之事不會那麼簡單,應當隻是個開始。”

“是。”

可青禾還未踏出主院,便有人匆匆而入,“娘娘,不好了。”

阮蘅眉頭一緊,“何事?”

“娘娘請看。”那侍衛將手中的字條遞了過來,“是二皇子從京城傳來的。”

“二皇子?”阮蘅怔然,此人許久沒有被提及了,他險些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

字條上的內容言簡意賅,隻有短短一句話:

他要殺你,鹽城五千兵。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阮蘅將字條攥在手心中,“這是何時收到的?”

“就在方才,屬下剛收到就馬不停蹄給娘娘送來了。”

阮蘅看了許久也沒看出彆的來,“你是如何確定這是二皇子送來的?”這上麵也並未有落款。

“回娘娘,這是用王爺養在京城的信鴿送來的,屬下認得,還有它右腿上綁著兩圈紅線,便是象征二皇子。”

見阮蘅沉思,青禾便知她興許有些信了,不由出聲道:“娘娘,屬下冒昧一言,二皇子此人城府極深,尤為心狠手辣,他傳來的消息,不可儘信。”

阮蘅想起還在京城時那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如今他也沒道理來誆騙我,最多也隻是讓我白忙活一場罷了,他既然會遞消息,想來事態有些嚴重,王爺應當也收到消息了,可興許會趕不上,二皇子這是想讓我尋求自保。即便信了他,我也不會損失什麼。青禾,你去將地圖拿來我瞧瞧。”

自李玠出城後,阮蘅便時常拿著地圖瞧,將他所攻下的城池一一記下,不過兩個月,已是半個大梁。

“青禾,這信鴿從京城飛來蓉城需多久。”

“回娘娘,需得兩日工夫。”

“那若是皇帝給鹽城遞了消息,再遣兵馬來呢?”

青禾沉思了片刻,“遞消息雖說也需得一日,可鹽城離蓉城也隻有兩日的路程。而王爺如今在洛城,就算收到消息,也隻能派最近的幽州前來支援,隻有幽州有五千兵馬,可這也需得三日半,整整比皇上的人馬晚了半日,皇上或許算準了王爺即便得知消息也無法及時趕到,這才敢調集鹽城的兵力。”

“這才敢調集?”阮蘅抬眼,“這是何意?”

“鹽城一向易守難攻,因此王爺一直未攻東部,若鹽城被攻下,那大梁整個東部皆可被拿下,如二皇子信上所說,召集五千精兵並不是什麼難事,可如此一來,鹽城無異於空城。”

阮蘅指尖輕叩著桌麵,一聲又一聲顯得有些蒼白無力,“所以皇上為了殺我,如今已是孤注一擲。若殿下趁此舉兵鹽城,那十之八.九便可拿下鹽城,可如此一來,我注定會死;而如若殿下派人直接前來蓉城,也趕不上……”

青禾沉默。

阮蘅輕笑了一聲,“他真是好算計啊。”

“娘娘放心,屬下會誓死保護娘娘的。”青禾眼中的毅然不容忽視,“蓉城共有一千兵力,能抵擋多時,我們或許能撐到王爺的兵馬來。”

“總不該事事都依賴他。”阮蘅站起身將地圖收了起來,“應當還有半日吧,你派人先開啟城門,做好準備,再將事情傳至蓉城上下,讓百姓知曉此事,避免造成如同上回一般的混亂局麵,如有天花治愈者要出城的,你們也彆攔,讓他們先去臨城避一避。四個時辰後再封鎖城門,不過已染天花和未染者不可出城,派人將他們都送至彆院來,你將一半人馬調來彆院守著。”

饒是在李玠身邊跟了那麼多年,青禾還是不得不佩服起麵前的女子來,若換做旁人,此刻早已手足無措,她卻尤為鎮定,還事無巨細一一安排下。

她替蓉城所有人都安排了歸屬,可唯獨沒有算上她自己的安危。

青禾心裡極不是滋味,咬了咬牙,道了一聲“是”,影子一閃而過,消失在主院中。

院中悄然,阮蘅又重新攤開那張地圖,眼中發澀。於私心來說,她希望李玠能來救她,可她更希望他能輕而易舉拿下鹽城,如此他便不必這般操勞,將士們也不必做無謂的犧牲。

她心裡知道,城中一千兵力哪裡抵得過五千,結局似乎已定。

她如今能做的,隻是讓更少的人受到牽連。

回到書房,阮蘅將藏在床榻下的一遝信一並取出,這都是她寫的信,想了想還是留在桌案上,總會有人瞧見的。

她將金鳳簪與那枚扳指一並放在了信旁,看了許久,這才合上了書房的門。

城中是如何光景她不看也知曉,夜幕降臨之際,城中燭火點點,皆是百姓手中的提燈,有人拖家帶口急匆匆往城外趕,無意間遇見阮蘅的也隻是多看了幾眼,而後留下一句,“縣主珍重。”

阮蘅無話,隻是淡淡回以一笑,那點點燭光在她眼中彙作星河,璀璨奪目。

因消息散布及時,眾人沒有怨言,能走的便趁早離去了,因家中有童叟而走不及時的,便也躲去了西側的幾處莊子。

一切都像是平日出行一般,根本沒有慌亂。

有侍衛前來通報,“娘娘,有大隊人馬正往十裡長亭趕來。”

阮蘅心口一觸,竟然早了一個多時辰,她看了眼隻零星幾人的城門口,“封鎖城門吧。”

“是。”

城門禁閉,城中充溢著沉重的氣息,城樓上,眾人死死盯著前方,不敢喘一聲大氣。

每一刻都尤為煎熬,遠處的夜色也仿若一隻猛獸,隨時張開血盆大口能將他們吞噬乾淨。

寂靜之夜,馬蹄聲漸近,眾人手中的刀劍握的也愈發緊,一聲聲振聾發聵毫不掩飾,火光彌漫,愈發清晰。

浩浩蕩蕩而來,漆黑的身影在夜色中愈發明亮,來人也顯然未料到蓉城已枕戈待旦,他手一揮,兵馬停了下來,“看來樂安縣主早已知曉本將要來捉拿逆賊。”

阮蘅盯著那一團火把,突然想到了那日見到楊碩時的情形,她知曉她不能慌,“逆賊?本縣主怎麼沒瞧見?將軍是不是弄錯了。”

為首的將領冷笑一聲,“本將沒那麼多工夫與縣主廢話,是本將讓五千兵馬踏平蓉城後縣主束手就擒,還是縣主自己乖乖下來?”

阮蘅冷笑,“若是本縣主下來了,還有活路嗎?”

“本將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縣主,可本將知曉縣主束手就擒,那一城的百姓就會有活路。實不相瞞,皇上說了隻要縣主一人,可若是縣主不願跟著本將走,那就隻好將蓉城夷為平地。據本將所知,蓉城如今隻有區區一千兵力,如何與我五千兵馬抗衡?”

這一番話阮蘅便聽出了關鍵,皇帝說隻要她一人,而且並未有就地處決的意思。

不殺?隻是活捉?

若真是這樣,事態便還有發展的局麵。隻是跟著走,那她便還有活命的機會,到時可再見機行事。但若殊死相博,李玠的人定會傷亡慘重,她於心不忍。

用她一人換一千精兵和一城人的安危,似乎並未不妥。

青禾一眼便知她在想什麼,他厲聲阻止,“娘娘,屬下不可能讓您被帶走,屬下就是死,也不會讓人傷您一分!王爺將屬下留在蓉城,就是知曉屬下不會讓娘娘出一丁點差錯,娘娘還是死了這條心!”

城樓上眾侍衛一呼而應,“誓死守衛娘娘!誓死守衛娘娘!”

阮蘅鼻尖發酸,“你們當真不必如此,隻不過是回一趟京城罷了,這路途遙遠,你們隨時可以找尋機會再救我出來,不是嗎?”

青禾跪了下來,“還請娘娘拋了這些念想,屬下不會讓娘娘有萬分之一的危險。皇上如今是末路之徒,隨時出爾反爾,他的話不可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