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禦(2 / 2)

城外傳來怒吼聲,“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放箭!殺!”

青禾眼疾手快,猛然起身一把將阮蘅推開至角落,“娘娘在此待著,屬下去去就來。”

“青禾!青禾!”她伸手就要去拉,可是麵前的人早已跟隨其餘人甩出飛爪,固定在城牆之上,毫不猶豫順著繩索一躍而下。

一時間,城外廝殺聲漸起。

阮蘅恨自己隻是一介女流,提不動刀劍。她看著城外的混戰,淚如泉湧,她何德何能,讓他們這般拚了命。

她雙手合十,朝著北方跪下,虔誠三叩首,“求求菩薩保佑,保佑援軍到來。”

她又是重重一拜,這才起身,捋起袖子匆匆走到城牆旁,從方才中箭倒地的侍衛手中拿過了火折子,點燃已浸染火油的箭羽。

手在發顫,可她在極力克製。

身旁侍衛發現身旁換了個人,驚覺是阮蘅,慌忙道:“娘娘這裡太過危險,您還是躲入城中,屬下們來就是了。”

阮蘅站著未動,“說什麼話,還不放箭。”阮蘅說著,又點燃了一支箭羽。

侍衛也不敢再耽擱,拉動弓箭,將箭火射了出去,有人應聲倒下。

看著倒下的自己人越來越多,阮蘅隻能加快手中的動作。

她不敢哭,她還要點火,她生怕淚糊了雙眼,就什麼都瞧不清了。

上一回與楊統領的人馬交戰,她什麼也沒瞧見,可直至今日她才知道,李玠說要起兵那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戰役之中,會有多到弟兄死去,帶來的隻是無儘的傷痛。

身旁突然傳來悶聲,阮蘅抬眼看去,隻見身旁的弓箭手護在了她身側,胸口正紮著一支箭羽,“砰”地一聲倒地。

夜色茫然,她什麼也看不清,可濃重的血腥味讓她得知情況很不妙,阮蘅丟下火折子就去捂住他的傷口,“你撐住,我先給你拔箭,我給你止血。”

阮蘅一手覆在他胸口,一手抓住箭身,正要拔箭之時,那侍衛將頭一偏,已沒了聲息。

阮蘅一頓,整個人如失了氣力一般,頹然地癱坐在地上,她回眼望去,滿地的屍體,有人倒下,便有人接替而上,生死隻在那一刹那。

方才她忍了許久的淚終是從眼角滑落,她重重抹了一把,扶著城牆站起身來,“停下,都停下!我跟你們走!”

可城外兵刃相接,嘶吼聲一片,阮蘅這一聲顯得尤為微弱。

她歇斯底裡地吼著,“夠了!都停下,我跟你們走!不要再殺了!”

她從未有過如這般孤立無援而絕望過,眼睜睜看著他們在自己麵前死去。

阮蘅咬牙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這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殺人,可若是能救回自己人,她似乎也覺得沒什麼好怕的。

她雙手緊緊拉著弓,即便雙手發顫支撐不住,她也並未鬆開。

第一支箭,落空。

第二支,依舊。

第三支,第四支……

她鍥而不舍地做著一件事,即便隻能中一支箭……那也能救一個人。

她手心早已被勒出血痕,可早已察覺不出疼痛。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決然。

她眼中空無一物,耳旁所有聲音似乎都聽不見了,直至有人扯著她的衣角,她才回過神來。

“娘娘,娘娘,您看城中!”那侍衛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指著城內。

阮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中的淚肆無忌憚地落下,混合血水與硝灰落下地上。

城中黑壓壓一片人向城門湧來,上至花甲之輩,下至幼學之年,不論婦孺,皆在其中,眾人手無空物,皆是家中可取之物。

鋤頭、鐮刀、耙子、菜刀……分明一樣都抵禦不得刀劍,可他們握在手中,猶如最強勁的兵刃。

有人瞧見阮蘅站在城樓上,仰麵喊著,“縣主彆出去,往日是您守著蓉城,今日換作我們來守您!我們死也不會讓那狗皇帝的人將您帶走!”

一呼百應,眾人皆舉著“兵刃”高聲呼喊。

阮蘅還來不及阻止,城門便被打開,一眾人衝了出去。

饒是在交戰的雙方也未意料到這是什麼狀況,一時愣在原地。

“什麼情況!”領頭的那將士怒聲。

“回將軍,似乎是蓉城的百姓都衝出來了!”衝出的人愈來愈多,局勢一時不可控,黑壓壓一片,將李玠那些殘存的將士都圍在了身後。

他咽了咽喉,“尤將軍,瞧這陣仗,似乎……似乎有七八千人之多,可……可能是一城人都出來了。”

一城人,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尤祿一聽,這哪裡了得,氣得七竅生煙,“反了,都反了不成!一城人都被下了蠱不成!竟護著這個亂臣賊子!他們定是同黨,殺了!都一並殺了!”

那小將士大駭,“尤將軍,可是皇上隻讓我們活捉樂安縣主,並未說要殺蓉城百姓,這回引起□□的!”

“如今我還管得了這個嗎?不殺雞敬候他們不在怕的!”他一揮手,“殺”字還在口中,身後又傳來振聾發聵的喊聲。

眾人紛紛往後看去,隻見林間出現密密麻麻的火光,又是黑壓壓一片洶湧而來。

還來不及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又有人上情通報,“將軍不好了!不好了!相鄰二城的百姓都衝出來了!各個手中都是刀劍鋤頭的,瞧著……瞧著有上萬人!”

“什麼!”無人不倒吸一口涼氣。

馬背上的尤祿緊握著長矛,怒不可遏,“反了!反了!都是要造反不成!”

那小將士瑟瑟發抖,“尤將軍,那……那怎麼辦?我們還要殺嗎?”

方才那一戰雖占據優勢,可死傷也極為慘重。如今在場之中有足足兩萬人,若他們殊死斬殺,也不是沒有勝算,可眾人心知,交戰也隻是雙方將士之事,大梁有明令,不得殺百姓。

尤祿狠狠一腳將他踹下馬,“殺他娘的!你是要本將丟了這顆腦袋嗎!”他掃了眼眾人,“你們可都要想清楚了,今日你們護著這逆賊,那就是與皇上為敵,與大梁為敵!本將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如果你們回城,我就不予追究!否則格殺勿論!”

泱泱萬人,卻無人說話,一個個站在原地未動,死死盯著他們。

尤祿一揮長矛,“他娘的!撤,都給老子撤!”待他整頓片刻,他就不信整治不了這群刁民!

可他一聲令下,圍著的百姓依舊沒有動。

“將軍,我們似乎被包圍了。”

“他娘的,老子看不見嗎?用得著你說!”尤祿帶兵也有十年之久,何曾遇到過這種狀況。

他將怒意直指阮蘅,“本將先放縣主一碼,還請速速將人遣散,否則本將下一回來,縣主可沒那麼好運氣了!”

阮蘅未動,她的目光直至城外的百姓,心底的震撼也不知何處說起。

她如今才明白,今日她開城門後離開的那些百姓並非是真的離開了,他們隻是去了臨城,以最淳樸而又最堅定的姿態帶著所有人回來,回來守著她。

佛說因果輪回,她信了。

李玠說過,因她,一城人得救了,如今想來,由何嘗不是這一城人救了她。

眾人的決心,她自然不會辜負,“將軍也瞧見了,今日是你不仁在先,也休怪我們不義。”

尤祿咬牙,“本將醜話說在前頭,今日之事,本將定會一五一十稟告給皇上,到時就連王爺也就救不了你!”

“救不了?”人群之中傳來一道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尤將軍是當本王死了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