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相見(1 / 2)

“京城”二字於她來說有些陌生,再見已是半年之久。可不同的是,走時孤身一人,再來時身旁有良人。

入城關口極為容易,見著青雲時,守衛便已放行。

年關將至的京城熱鬨紛雜,全然沒有曆經宮變浩劫的餘悸。

阮蘅微微掀開帷裳探去,心頭微漾,“我記得前頭那家原本是酒肆,如今竟成了成衣鋪子了。”

李玠靠過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聽說是酒家女兒前不久成了親,他將酒肆中的酒都拿來宴請賓客了,十餘年的念想成真,他便也不再執著於賣酒,而後便換了個鋪子生意。”

阮蘅有些驚訝,“這麼小的事你也知曉?”

李玠怕凍著她,將帷裳合上,“與你有關的事,都不小。”

阮蘅笑了笑,沒再說話。那家酒肆酒香醇厚,入口皆回味,她從前最喜歡來,若是未瞧見,她恐怕都要想不起這件事兒來了,卻不想他都一一記下了。

“這不是回獻王府的路。”阮蘅隱隱察覺出異樣,“我們去哪兒?”

“皇宮。想先帶你去見一個人。”李玠揉著她手心,渡著自己的溫熱,“可若你不想見,那我們便回府。”

阮蘅知曉他說的是誰,她有些猶豫。

兩人雖素未謀麵,可其中隔著萬千人的性命。雖說如今他已敗,可瞧著心堵,她實在沒有見他的必要。

但有些事隻有自己放下,才是真正的放下。她沉思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好,帶我見見他吧。”

……

所有人都以為李玠最恨的莫過於他,可李玠最終還是沒有殺他,將他關押在了北殿的長門宮之中。阮蘅去時,長門宮的宮女正在清掃落葉,宮院中唯一的一棵杏樹已泛了冬日的枯寂。

彼時他正坐在院中,發髻歪歪扭扭插著一支玉簪,還散亂著不少青絲,衣冠鬆亂,雜生的胡渣更顯蒼桑。

不顧冬日的嚴寒,他捧著一塊石頭念念有詞,阮蘅與李玠走進了些才聽清他在說什麼:

“玉璽在朕手裡,朕還是皇帝……朕還是皇帝……”他撫摸著手中的石頭,愛若珍寶。

阮蘅站在那兒沒有動,心中不免感慨。

往日她隻在眾人口中聽起過,聖上意

氣風發,是個行事果決、厲色不掩的男子。可她第一次見他,卻是他最狼狽的模樣。

不論他是真瘋還是假瘋,到此時都已不再重要了。

李玠也並未喊他,靜靜等著他回過頭。終究還是等誰先敗下陣來。

隻聽那人突然嗤笑一聲,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平靜,“朕的好弟弟來看朕了啊。”

這是自廢皇兵敗被囚禁在此,李玠第一回來見他。

李玠麵色未變,“也是最後一回了。”

他捧著那塊石頭蹣跚而來,在李玠麵前站定,滿是不解,“為什麼費儘心力奪去的皇位又不要了?”

“我不是你。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要這個位置。就連宣平侯死後,我也猶豫過,若你是個好皇帝,我也可以放下這一切。可於你來說,我的死遠比萬千人的性命更重要。我想要皇位之事,一直以來都不過是你的念想。”他笑意嘲諷,“我如今變成這樣的人,還要多謝兄長這些年的曆練。”

他沒有接話,隻是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石頭,許久之後這才抬眼看向站在李玠身旁的阮蘅,目光輾轉在她麵容之上,他輕笑,“你就是他的女兒吧。”

坐在十多年的高位之上,即便如今身敗,可他眸中殘存的威嚴依舊不容小覷,可阮蘅沒在怕的,徑直對上他的目光。

他輕聲嗤笑,“像,真是像極了,如他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朕也是糊塗,你被養在京城十餘年之久,朕竟然從未見過你,或許隻需見過這麼一回,朕就能將你認出來。”

他說的不錯,或許先前的那些年間,隻需那麼一眼,阮家便可不複存在,而她此時應當就不會站在這兒了。可此時再說不甘,也似乎有些晚了。

“可這世上畢竟沒有如果,未曾見過就是未曾見過,我終究是在您眼皮子底下活下來了。”這似乎就是命,上一輩子亦是,她那時更甚,她死前連自己的身份也不知,莫要說他了。

他一直盯著她,似要將這些年無處發泄的恨意儘數傾泄在她身上,與他不同,阮蘅波瀾不驚,眼中毫無情緒,他苦笑,“你今日為何要來見我?想殺我來替你父親、替薛家報仇?”

“你也是父親,應當明白骨肉至親生

離死彆是何感覺。”阮蘅垂眸,似是用儘了氣力,“我與你不同,你會殺彆人的父親,而我不會……殺了你,我父親母親也回不來了,我更不必讓我的手沾染汙濁的血,以至後半生都陷於對你孩子的愧疚之中。死又有何難,最難的是活著。”

他眼中的光漸漸沉寂下來,手中捧著的石頭也被他丟在一旁,他轉過身去,徒留一個背影,“走吧,你們都走吧,日後彆再來了……”

他身上殘存的傲氣與不甘似乎是在那一刻消散殆儘,頹然至全身。

李玠扶著她的身子就要往外去,可阮蘅搖了搖頭鬆開了他的手,轉而又看向另一處。

“我今日來,還有一事。”阮蘅喊住了他。

那道身影一頓,而後又緩緩轉過身來。

“不論您先前做過什麼,可您依舊是王爺的兄長,亦是他如今唯一的至親,如今我既是他的妻子,您便也是我的兄長,做弟媳的也理應來見過您。這禮本該是大婚之日所行,可那時我與王爺身在蓉城多有不便,便趁著今日的機會補上罷。”

阮蘅說著,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就連站在身側的李玠亦是一愣,“阿蘅。”

阮蘅笑了笑,“大婚之日你並未有至親到場,終究是有些遺憾的,而我亦想得到你親人的認可。”話音剛落,阮蘅又行了一個禮,“弟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