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外 李玠篇 三(1 / 2)

七月末,暑氣還剩些許餘熱,他坐在書房,手中正撚著廚房剛備好的茯苓糕。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王爺,王爺!”

他抬眼,見青雲著急忙慌地入了書房。

“王爺,屬下有事稟告!”青雲從懷中取出錦帛,“屬下去蓉城時遇見餘大夫了。”

餘大夫?似乎有些熟悉,可他一時間又想不起究竟是誰了。

“就是曾經宣平侯府內的大夫,亦是侯夫人的師傅,他這些年一直在蓉城,根本未離開過。屬下還聽他說——”

“當年薛家滅門之時,薛家長女並沒有死,被人救下來了。”

他執筆的手一顫,落筆不穩,墨跡暈染了大片,亦是見過大風浪的他在此刻也有些不鎮定,“你說什麼?”

莫說王爺了,青雲在起初聽聞時亦是震驚,他繼而道:“薛家長女沒有死,當年她被阮家救下了。”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話時他倒是異常平靜,事情發展似乎就該如此一般,“是阮蘅?”

如今回想,她那雙眼睛像極了宣平侯,他早已察覺,可不願相信罷了。

“正是。”青雲頷首,“屬下怕出了岔子,又打探了幾日,確是如此,阮家夫人聶氏正是蓉城人,侯夫人生前與其甚是交好,薛家出事後,阮家便舉家遷往京城,京城人士自然以為阮家帶回來的孩子是聶夫人所生,可蓉城的老人們說,當年根本就沒有瞧見聶夫人有孕,他們隻當如今的阮二姑娘是在京城誕下的,蓉城與京城的人都未查驗過此事,一來二去,時日長了,便更無從查起了。王爺,我們該如何?京城是個是非之地,若是皇上知曉了薛家長女還活著,斷然不會放過她,不會放過阮家的。”

該如何?他亦有些猶豫。

他身邊是極其危險的,到時他自己抽身不得,還要將她拖入險境。可一旦她身份被察覺,這世上能護著她的也隻有他一人了,更何況她父親是為了他而死,他總該償還些什麼。

都是命,他終究是躲不過的。

“青雲,改變計劃。”

“啊?”青雲微怔。

“你入宮一趟,告訴皇上。”此話落下,便是兩人的命運翻天覆地,“阮蘅糾纏,本王被逼無奈,迫不得已之下娶她……你就照本王這般說,其餘有關她身份之事除你我之外不許再讓人知曉。”

“是。”

……

京城最不缺茶餘飯後消遣之人,獻王要娶阮家二姑娘之事猶如插了翅膀一般飛遍全京城,可無一例外的是,眾人對阮蘅嗤之以鼻,皆是冷嘲熱諷,都道這婚事是她不知羞恥討要來的,可這些人中亦免不得有眼紅的,隻覺得這種好事平白讓阮蘅得了去。

可阮蘅依舊沒心沒肺,對此全然不在乎,時隔半月有餘,她又站在了獻王府外,隻是這一回,沒有人再攔著她。

她瘦了不少,許是那幾日絕食的緣故,她的精氣神比從前差了許多,眼窩更顯深邃,倒是愈發有神,一見著他,便笑著迎了上來,“殿下。”

她眸中也有了些許小女兒家的嬌羞,似嗔似嬌,滿眼的歡喜都要溢出來了,“皇上說日子定在八月初十,我去挑了幾頭飾麵,可不知選什麼,我來問問殿下,殿下喜歡什麼樣式的?”

他倒是頭一次見成親時新娘子的飾麵還要來詢過未婚夫婿的。他喜歡什麼又有什麼乾係,左右不過是為了彌補薛家才娶的她,無情無愛,一切都不必過於在意。

他娶她隻是為了護著她,可也僅此而已。

與她的歡喜相比,他的神色幾近淡漠,“阮蘅,如你所願了?”

麵前的小臉刹那間有些慘白,多了些許病態,可不過多時,她又恢複如初,“是啊,如我所願了,但我慶幸這個人不是旁人,是我。”

“本王與阮二姑娘隻是萍水相逢,阮二姑娘不必將心思都傾注在本王身上。”

阮蘅莞爾,“莫說殿下了,我也覺得有些奇怪,那日分明是初見,可不知為何卻像是久彆重逢,我像是認識了殿下許久一般,”她失笑,“或許上輩子我們真的認得呢。”

嗬,上輩子,果真不諳世事的姑娘家都信這些,可沒有人與她說過嗎?手上沾著血腥之人罪孽深重,是沒有輪回的。

阮蘅往身後張望了幾眼,“阿娘說了,成親前我們二人是不可見麵的,可我忍不住想來見殿下一麵,殿下全當今日我從未來過,可好?”

他不回應,她似乎也已習慣,便自顧接了話,“那我就當殿下應下了。”話落,她行了個禮,便上了阮家的馬車,她掀開帷裳,笑著與他招手,“殿下,我走了。”

他彆過臉,往府裡走去,聽得身後馬車聲漸遠,“青雲。”

“屬下在。”

“待門外的探子將方才之事稟告太子後,將他殺了。”

“是。”青雲往人群中追了上去。他一時也有些辨不清,方才王爺對阮二姑娘的淡漠究竟是本心,還是隻因有太子的人在窺探,他不得已而為之。

……

喜宴一切從簡,他本意隻是不想瑣碎纏身,可在外人看來,這無疑是昭告天下,他極其不待見新王妃。

可他沒有解釋,因為他越是疏離,她便越是委屈,如此她才安全。再等上一年半載,待事情告一段落後,到時他就告訴她一切,且帶她回蓉城,那裡才是她的歸屬。

喜宴之上魚龍混雜,即便他讓青雲嚴加看守,可他還是沒逃過一時疏忽。

他飲酒不多,隻是眼角微染醉意,敬酒之時太子李嗣上前來,端著一杯酒,“今日是皇叔的花燭之喜,侄兒恭祝皇叔。皇叔自從來京城後,侄兒也未曾坐下與皇叔好好痛飲一番,未免有些可惜,不過好在有今日,侄兒也當得償所願了。”

李嗣將酒遞了過來,“侄兒的這杯酒皇叔應當不會不接吧。”

酒裡有什麼他怎會不知,他什麼也未說,緩緩接過。

而李嗣順勢又靠近了些,在眾人還未察覺之時,一把抽出袖中的刀刺入他腹中,不作停留,李嗣將刀又拔出收回袖中,刀起刀落間隻是一瞬間,臉上噙著笑意,麵上依舊是乖順淨重的模樣。

廳中賓客眾多,目光又皆在他身上,若有異動定會被察覺。

他垂下手來,用寬大的衣袖遮住傷口,一聲未吭,隻是平靜的麵容有了一絲絲裂痕,好在今日身著喜服,不細瞧根本察覺不出。他忍著陣陣疼痛,輕笑一聲,“這是太子給本王備下的賀禮?”

李嗣見自己得手,笑得有些肆意,傾身向前,隻以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怎麼,皇叔喜歡嗎?皇叔福大命大的,定然會喜歡這禮吧,侄兒也聽人提起,這新婚之宴是見不得血光的,侄兒瞧著沒人送來,總覺得不是滋味,便親手獻上。”

“皇叔日後也該安分些了,彆總與侄兒爭,侄兒與父皇心中多少都有些不痛快呢。日後侄兒可沒這麼心軟了,皇叔可莫要責怪侄兒今日沒提醒皇叔。”他輕笑,而後提聲道:“那侄兒便祝皇叔與皇嬸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長命百歲……”

李嗣最後施以一笑,便端著酒又入了人群之中。

他低頭看了眼已被浸染大半濕潤的衣袖,嗤笑出聲,為了出一口氣,等他最疏於防備的這一日想必等了許久吧。他還得謝謝他,這一刀並未淬著毒。

他借不勝酒力回了內院包紮傷口,換了件他鮮少穿的絳紫色錦袍,入了主院,彼時阮蘅已坐在屋內等候了兩個時辰,見她一直正襟危坐,想必也是為難她了。

“王爺。”屋內的婢子見他來都紛紛退了下去。

榻上之人將腰杆筆挺,手中的帕子已被她攥得起了褶子,他伸出手就要去觸碰她的蓋頭。

可她卻突然一頓,自己一把將蓋頭掀開,眼中滿是憂慮,拉過他的手就要細看,“我聞到血腥味了,怎麼了?可是你受傷了?”

他的手頓在空中,不知是氣還是笑,這是屬狗的,鼻子這般靈?方才他來時,就連青雲都未察覺道,頭一次他耐著性子回她,亦是第一回與她扯了謊,“是豬血。”

他眼見著麵前的小人兒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的血……呸呸呸,見血光是不吉利的,不說了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