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起(1 / 2)

北京, 五棵鬆體育館。

一萬八千觀眾席於黑暗中接連亮起,星星點點的紅色逐漸連成片, 鋪天蓋地。

齊廷觀的演唱會保安不管燈牌,原因是齊廷觀寵粉。

也是因為,無論燈牌多麼乾擾舞台光效,台上的人都依舊閃閃發光如宇宙中心。

兩個小時,十四首歌,全開麥。

白昱邈就坐在內場第一排角落裡。他麵前華麗璀璨的舞台上齊廷觀如同真正的神明,帶著令人震撼的光和熱降臨人世。而他背後則是山呼海嘯的呐喊, 那份狂熱讓他渾身戰栗,從演唱會開始的第一分鐘起。

第十四首歌完畢, 舞台燈效歸於平淡,男人獨自站立台上, 伸手拉住了立麥。

兩小時以來的第一個talking環節,場下短暫躁動後立刻陷入可怕的安靜,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台上。

齊廷觀調整了一下呼吸, 垂眸笑了下, 目光繞場一圈,低聲道:“嘿, 你們還好嗎?”

粉絲們用能掀翻場館圓頂的熱情回應了這個問題。

內場有幾個粉絲委屈喊道:“觀哥怎麼才說話?!”

“觀哥多和我們說幾句吧!!”

齊廷觀聽到了, 他笑了下,有些愧疚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是上了年紀, 越來越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藝人對粉絲, 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感恩的話說多了,我也漸漸地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

台下的白昱邈內心一軟,仿佛被什麼戳到了。

粉絲喊道:“觀哥我們愛你!”

齊廷觀勾勾唇角,很真誠地說道:“我也,很愛你們。”

鋪天蓋地的歡呼中,腰上綁了熒光標記的工作人員站在台後晃了一下,白昱邈默默低下頭離席。

齊廷觀等台下逐漸安靜,又重新握住立麥。

“聊聊今年的工作吧。”

台下一片“好啊”,粉絲們抬起頭,燈牌映照著一張張陌生但卻如親人般的臉龐。

齊廷觀說:“這一年,我轉移了更多重心在工作室上。我捧出來的孩子,你們大多數都蠻照顧,但我也知道你們之中很多人都有點抗拒。你們會覺得,做了我的粉絲,踏進齊家門,就應該專心致誌,不把愛分給彆人哪怕一點。”

台下靜謐,男人溫和地笑著,“也有人質疑我今年工作安排太少,都到十月了,就拍了一部電視劇,沒上綜藝,沒上什麼活動,巡演剛開始第一場。”

他話音微頓,無奈又有些驕傲地說道:“我沒有涼,涼是不可能涼的,我隻是在持續調整工作重心,所以狠心拒絕了不少機會,也分了一些機會給手下的孩子們。其實這些話不該和粉絲講,但我憋在心裡很久,比起隻知道聊商業價值、聊娛樂圈局勢的團隊人員,我更願意和你們說說。”

台下幾乎沒什麼人說話了,今晚的齊廷觀有些不同。這個男人在舞台上向來是沉穩而光明的神,說話滴水不漏,從未傾吐過自己的心聲。

齊廷觀忽然話峰一轉,說道:“我出道六年,這條路走得一直都挺好的,但也有遺憾。”

“比如選秀出道之初,沒有作品。當時不懂太多,投入一個熬心血的劇組,導致我整整一年都沒有作品出來,被黑子們罵了一年。”

“這也是為什麼我之後玩命接戲,在劇組裡自己花錢組了個錄音室,連續七個月,每天半夜下了戲就埋頭製作新專輯。”

男人麵色平和沉靜,像是在說著彆人的事:“兩年下來產出驚人,拿獎無數。沒人再噴我沒作品了,可黑子們又跳出來,說我急功近利,吸粉絲的血。”

台下心疼道:“觀哥彆說了。”

“我們一直都在。”

齊廷觀卻風輕雲淡地笑笑:“現在看來,做真正的時代巨星,個人特質是一方麵,有經驗地籌謀規劃,也是一方麵。”

“一直以來我做藝人工作室,是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孩子,把我當年的遺憾填上,走得比我更高更遠。”

他笑了下,“當然,前提是,我個人很喜歡他,你們也很喜歡他,這樣才可以。”

台下隱隱有躁動,仿佛有人猜到了什麼。

細看之下,齊廷觀的立麥並不在舞台正中央,而是稍微偏左了一點。伴隨著他說話,右側的升降台緩緩挪動,一個和男人穿著同樣白襯衫的少年,站在立麥後緩緩升起。

少年微微低著頭,漆黑的頭發,白皙精致的麵龐。他升到舞台上略一抬眼,黑眸沉靜而璀璨。

齊廷觀勾起唇角,“我的工作室之後不會再收新人了,到此為止。”

“邈邈加入北京場和我一起唱一首《颯雪無霜》,這首歌不在節目單裡,就算今天的彩蛋吧。”

台下徹底沸騰了。

白昱邈扶過立麥,少年勾唇笑,一點羞赧洗去周身的清冷氣,仿佛一股輕盈的風,在一萬八千座席的場館上空輕柔地拂過。

新生代的力量,無需言語。當他站在台上,一萬八千人心裡同時想道:他就是那個人。

白昱邈開口:“大家好,我是白昱邈。”

音樂聲起,踏雪俠客的孤高寂寞在現場樂隊的演奏下被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這一萬八千人的熱鬨會館中,滌蕩著每個人的心。

齊廷觀的低音,低入人心,一字一句撩撥著心裡最沉著的那根弦。他唱完前兩個低音part,白昱邈自然而然進聲,年輕的新人沒有半點被天王前輩同台壓製的緊迫感,他就靜靜地站在旁邊,垂眸吟唱,周身仿佛有仙氣。

白昱邈能唱出齊廷觀聽過的最摧人心的中音。

少年的汽水音有些暄軟,揉進一絲成熟男人低啞的韻味,轉音自然靈動,毫無炫技,開口就是一個歌手的真心,赤誠地攤開在眾人麵前。

齊廷觀為他和聲,從未彩排過的兩人驚人地和諧。底下的紅色燈牌跟著白昱邈的歌聲輕輕搖晃,白昱邈順暢地唱完他的兩個part,齊廷觀又接上低音部分,改換白昱邈和聲。

簡短的一次circle,《颯雪無霜》會以一個空茫而清亮的三段高音結束。白昱邈用和聲填高音前最後的音階,齊廷觀正要摘耳返為最後的高音做準備,卻見白昱邈先他一步不動聲色地摘下了耳返。

男人愣了下。

白昱邈卻偏過頭來,給了他本場第一個眼神。

與屏幕上沉靜羞赧的他不同,那個眼神是屬於小豹子的眼神,帶著一點驕矜和恃寵生嬌的意味。

白昱邈:老哥,你是不是覺得我隻會唱中音?

白昱邈:隻是上次剛好唱了首中音而已啊。

男人的手指在耳返上摸了下,默默地放下了。

他心如擂鼓,因為他清楚地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白昱邈主動踏出這步,搶走killing part,喧賓奪主,拿到全場焦點。

白昱邈唱足了三段高音。

清亮的男音衝破了背景旋律的阻隔,在聽者心上掀起一層又一層震撼。白昱邈麵前的音響震顫,少年仰頭而唱,帶著全場的紅海再次沸騰。

音樂戛然而止,歡呼和掌聲如山呼海嘯般湧來,白昱邈將麥克風緩緩插回支架上,依舊是那個安靜優雅的少年。

少年微微低頭,精致的五官重新籠起那層距離感,讓人想要觸碰卻又不敢伸手。

後台。

齊廷觀快步穿過奔忙的工作人員,來不及回應彆人的招呼,將後台所有化妝室都找了一圈。

走廊儘頭拐角處,燈光昏暗,白昱邈正坐在欄杆上晃著兩條腿輕輕哼歌。

依舊是顧家晚宴上那首被男人聽過一次就斷定他“擅長男中音”的英文歌。

You don't have to say I love you to say I love you......

Fet all the shooting stars and all the silver moon......

齊廷觀站定在白昱邈麵前,白昱邈便自然而然地停下哼唱,笑盈盈地看著他。

“觀哥,你來啦?”

男人喉頭一動,“你怎麼搶我的part?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在我這裡意味著什麼?”

“知道啊。”白昱邈一臉理所當然,輕鬆地說道:“意味著我這個每天被趕鴨子上架的小可愛改邪歸正,決定奮發圖強,爭做打鳴雞。”

男人啞口,無奈笑道:“好好說話。”

白昱邈嘿嘿一笑,從欄杆上跳了下來,手插進褲兜裡,站定在男人麵前。

“觀哥,找個時間簽約唄。”

齊廷觀微愣,心底掀起軒然大波。

過了好半天,男人點點頭,“好,我讓法務準備文件,今晚就發給你。”

白昱邈嗯了一聲,跟他並排往回走。少年眯了眯眼,輕聲道:“明天一起簽了吧。”

齊廷觀問:“一起?什麼一起?”

白昱邈沒吭聲,齊廷觀想起來什麼,又感慨道:“你這個高音……你不要再跟我說自己隻隨便輔修了兩堂聲樂課。就算是天賦異稟,沒有兩三年功力也出不來這個水平。”

白昱邈聞言忽然站定腳,回過頭來看著他。

男人的眼眸深邃溫柔,如同真摯堅定的守護星。

白昱邈輕聲道:“我得回去了,太晚了,我爸還等我呢。”

男人點頭,“好,我送你。”

“不用啦。”白昱邈搖搖頭,他深吸一口氣,在人員紛亂的走廊上,踏前一步,輕輕擁抱了齊廷觀。

男人一僵。

白昱邈笑著說道:“演唱會很棒,我們明天見吧。”

“明天,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

就因為這句“我有事情想和你說”,齊廷觀幾乎一宿都沒睡著。

他確定昨晚那個小孩眼神裡狡黠地藏了什麼,是什麼呢……他不敢深想,但又不甘心不想。

淩晨三點半,男人掏出手機,不甘自棄地在百度搜索框裡輸入了一行字。

“男孩子表白前兆”

搜索結果跳出,男人不可控製地心跳加速了。他指尖飛快拖動頁麵,一目十行地瀏覽。

【他每天都想約你出門】

【他的視線總停留在你身上超過3秒】

【他不斷伸出援手】

【他讓你覺得自己是個特彆的存在】

【他比你爸爸還關心你】

【他甚至有跟你爸攀比誰對你好的傾向】

男人看著看著神色凝重下來。

怎麼好像忍不住了要表白的是……自己?

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再搶救一次,換一種思路。

這一次,搜索“女生表白前兆”。

頁麵跳轉——第一條:《女生表白前的三大征兆》

【醒醒!】

【醒醒!】

【快醒醒!】

齊廷觀:“…………”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男人帶著眼下兩抹倦色出現在了餓不死大廈。

餓不死市場部安排在車庫等待迎接的是一個胖乎乎的男人,一上來就熱情地和齊廷觀打招呼。

齊廷觀收拾好狀態,禮貌微笑:“您好。”

胖乎乎拿出訪客通行證發給他和郝禿,親切道:“我們已經準備好啦,觀哥跟我走董事長電梯上去吧。”

齊廷觀:“有勞。”

他跟著胖乎乎剛走了兩步,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洪誌高發了一條微信來。

——“不聲不響把白昱邈簽了,可以啊你?”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回了一個“?”。他收起手機跟隨進入電梯,卻緊接著就被電梯裡的LED小顯示屏吸引了目光。

屏幕上,穿著藍色餓不死製服的小哥風風火火地衝進休息站,一把拿起頭盔扣在頭上,一手拎起小電驢車鑰匙,另一手還朝鏡頭比了個“耶”。

是白昱邈……

齊廷觀略作思索,說道:“你們公司在他出名之後已經用他做騎手代言人了嗎?是對內還是對外的?這種行為……是不是該和我談一談?”

胖乎乎愣了一下,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暈乎乎地回答道:“哦,是對內的。這就是一個白總的個人事跡紀錄片嘛,突然就上線了,我們也挺懵的。”

卻不料男人忽然皺了眉,“白總?什麼白總?”

胖乎乎也被問懵了,正要說什麼,屏幕上就接了一段白昱邈在會議室雷厲風行的表現。

穿著精致襯衫的年輕人雙手撐在桌麵上,冷靜果決地說道:

“利用代言人進一步打開潛在群體勢在必行,我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業務出色,穩重可靠,國民度高。綜合這三點考慮,齊廷觀是不二人選。”

胖乎乎做作地笑:“看吧,我們白總從一開始就特彆挺您,選您做代言人就是他的提案。中間前市場總監拿這事給他絆子,直接就被他炒了呢,吼吼吼吼吼~~”

他說完後一回頭,本以為會看見男人友好感動的微笑,卻不料齊廷觀和身邊的經紀人都是一臉凝重。

齊廷觀本人,瞪著屏幕神情嚴肅可怖,胸口不自然地起伏著,額頭隱有青筋暴跳。

郝禿目瞪口呆,焦慮地看看屏幕又看看自家老板,數次開口欲言又止,活像是踩在燙紅的鐵板上那樣坐立不安。

整個電梯裡的氣溫陡降了幾度。

胖乎乎愣怔怔道:“怎麼了?”

齊廷觀深呼吸,把紀錄片看完,沉聲問道:“視頻裡的這個人、白昱邈,是你們餓不死的現任在職總經理?”

胖乎乎:“對呀。”

男人狠狠咬牙,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過了半晌,他抬手解開一顆扣子,問道:“白昱邈,白氏集團少東家,白霆威的兒子?”

胖乎乎:“對呀。”

他又想起來什麼,一臉困惑:“您不知道嗎?您不是還和他簽約了嗎?因吹斯汀,當時電視劇播出,我們白總掉馬了,整個公司八卦論壇都聊炸了!我們白總啊平時雷厲風行,誰能想到內心裡還有想當宇紅這一麵呢?咦嘻嘻…哎?您跑哪去??”

電梯門打開,齊廷觀已經大步踏了出去。

額頭青筋狂跳,胸腔裡一股火轟然爆炸。他的體內仿佛有一種洪荒之力,催著他下一秒就要掙破精致的西裝變身成綠巨人…

出道六年,這還是頭一次徹底失控壓不住火。

男人穿過走廊上一眾工作人員,完全無視大家的驚訝和招呼,直奔那間全透明會議室去。

他一把推開會議室的門,幾個餓不死市場部的人站起來微笑問好,坐在長桌一側正中間的那個人沒動。

果然是白昱邈。

齊廷觀氣得眼前陣陣發花,一度懷疑自己要一口血噴出來猝死當場。他深呼吸幾次強行穩定住,等郝禿他們急忙忙跟了上來,才又往裡邁了一步。

從容坐在辦公椅裡的白昱邈站起來了,對他微笑:“觀哥,你坐。我有事跟你說。”

齊廷觀攥拳,恨不得用眼神在那人身上燒出一個窟窿來。他轉身,僵硬地走到白昱邈對麵,坐下。

白昱邈皺眉打量著他的神色,“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坐在這?”

他說著,視線掃到一臉複雜的郝禿和一臉茫然的工作人員,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心裡一緊,“紀錄片?你看到了?”

齊廷觀終於穩住自己爆炸的情緒,冷笑一聲,“白總好手腕。”

虧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憐惜!虧他用儘心血想要捧紅他,心疼他被父親責難,虧他在演唱會上為了捧他和粉絲說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