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立刻喝止我,我爸說了很多訓斥我的話,可是我一句都不想聽,我對我爸說,永遠彆想讓我麵對那個惡心的女人,沒有他和那個女人,我媽也許根本不會得這場病,我爸聽到這才不說話了。後麵很多事我記不清了,隻記得我媽身體越來越差,而我最終說服我媽打消放我走的念頭。”
舒秦心裡有一種尖銳的疼痛,不可能記不清,他隻是不願多提自己父親,以禹明的性格,父子倆必定發生過很多次激烈的衝突,直至徹底決裂,現在最難辦的是,禹明除了憎恨父親,一定也憎恨過自己。
“那時候顧伯伯和黃阿姨每天都來看我媽,尤其是黃阿姨,她總覺得愧對我媽,因為正是經過他們介紹,我媽才和我爸認識,我的一日三餐全由顧伯伯和黃阿姨在照顧。我放學就去我媽病房,有時候跟顧飛宇一起寫功課,寫完了就給我媽看,到了晚上我就守著我媽睡覺。我媽開始還能檢查我作業,後來她病得越來越厲害,隻能拜托黃阿姨監督我的功課。
“一院當時還沒有疼痛中心,我媽狀態越來越差,病灶快速廣泛轉移了,想用更高級彆的鎮痛手段,必須由麻醉科專門派醫生守在床邊滴定。那個時候我認識了羅主任,當時他還是位中等資曆的醫生,幫我母親想過一些辦法,也做過肋間神經損毀,可是因為當時條件限製,治療措施很傳統,就算最開始有點用,後來就都不管用了。
“我每晚都怕睡覺,因為我怕第二天醒來就看不見我媽了,我媽有時候狀態還不錯,晚上會跟我聊天,說你最近成績好點了,想過長大以後做什麼?我說還沒想好,她說要不就做乳腺科醫生吧,我說好。不一會我媽疼得太厲害了,又說她現在根本不想彆的,隻要不疼就行,要不兒子你也想想這方麵的專業。
“我說也行。
“我媽說兒子你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以後不許走歪了。我望著我媽,她以前那麼漂亮,現在瘦得不成人形了,頭發掉光了,手腕細得像竹竿,好像一捏就能斷,那天晚上她狀態特彆好,跟我說了很多話,我突然有種預感,心裡害怕極了,我跪到床邊對我媽說,媽,我保證以後不再惹您生氣,求求您再堅持堅持,怎麼也要看到兒子兌現諾言。”
他說到這,想起那晚母親極其溫柔的目光,默然許久才能接著往下說。
“我媽說:好。為了遵守諾言,她到最後也沒有放棄治療,搶救過幾次,都回來了,我媽臨終的那幾天,身體都變形了,胸部腹部全是腹水,意識也模糊了,她走的那晚,所有的搶救儀器都撤下來了,我媽舍不得我,還攥著我的手,我說媽,您說過的話兒子都記得,您要是實在難受,就走吧。我媽這才鬆開手。”
說到這,禹明哽咽失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舒秦淚花模糊了雙眼,母親臨終之前唯一掛念的就是兒子今後的人生,而這個男人,在漫長的歲月裡,一直在履行當年對母親許下的諾言。
她難以想象,十幾歲的禹明,究竟是怎樣熬過那樣一段黑暗時期的,因為心疼得難以言喻,她抱住他的肩膀,淚水忍不住灑落到他的肩頭,洇開一小團一小團濕痕。
禹明依舊沉默無聲,感覺到襯衣肩膀上的涼意,雙臂抬了起來,用力抱緊了她,這些話壓在心底很多年,一場傾訴好比一場長途跋涉,獨自漂泊了太久,終於望見了彼岸的家園。
大概是情感以一種極端的方式宣泄了出來,當晚禹明覺得很累,睡夢中感覺舒秦的手在輕柔地撫摸他,他皺了皺眉,潛意識知道她撫過的是他少年時烙印過紋身的地方,因為不可避免會想起母親,以前他每回都會產生疼痛的幻覺,可是這一回,也許是放下了什麼,他沒有抗拒,任其撫慰。
早上舒秦醒來,滿室的陽光,拿出手機看,十點多了,昨晚她和禹明在下鋪摟著睡的,床鋪有點窄,禹明卻睡得很沉,可是她因為回想他的話,睡得並不踏實。
好不容易睡著了,一覺醒來都這麼晚了,禹明不知道去了何處,她坐起來,兩腳放到床下,才發現床尾放著一雙新鞋。而桌上,則擺著一堆她愛吃的水果,處處都透著小心的意味。
舒秦剛要拿起鞋來看,有人轉動門鎖,門被推開,禹明裡拎著早餐,從外麵回來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