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舒眉酒(1 / 2)

第十八章

“卜寒青,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

他仍舊無波無瀾的模樣:“我應該記得嗎?”

她深吸了口氣。

算了。就知道不該問。

“那這卡怎麼辦?”

“你處理就好。”

舒眉被他慪得夠嗆, 轉身就走。

陸潛卻跟了上來, “你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做飯!”

兩個人再不對付,也不能在同一個屋簷下不吃不喝餓死吧?

“你做飯啊不錯, 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實力。”

他跟著她, 一直跟進廚房, 好整以暇抱著胳膊倚在牆邊看。

屋裡開了暖氣, 他穿著襪子踩在地板上, 身上隻穿柔軟的毛衫,逐漸恢複了力量的肌體開始支撐起原本就屬於他的那份秀頎和英敏。

他越來越像出車禍之前的陸潛了, 儘管眼睛裡的神采截然不同, 但不同的靈魂也還是裝在同樣的身體裡。

舒眉把冰箱門都關得砰砰響, 又是水果,又是蔬菜, 最後拿了一杯酸奶出來, 瞥了一眼——

靠, 過期了!

算了,過期也吃不死,麵子要緊。

她撕開那杯酸奶,忍不住舔蓋之後才把整杯倒進沙拉碗裡。

“你晚上就吃這個?”

“是啊, 抱歉, 沒做你的份。”

他昏迷的這幾年不算, 以前他值班不在家的時候, 她也常常這樣就對付一餐,從沒見他問過。

陸潛朝她走過來,她趕緊下意識地護住碗。

他笑了笑,從冰箱裡拿出雞蛋和一碗剩飯,又拿出方腿和她剛才用剩下的蔬菜,在煤氣灶上起了油鍋。

油熱的時候,他把打好的蛋和切丁的配料分彆倒進鍋裡,炒香了,才放飯進去。

他給自己炒了一盤香噴噴的揚州炒飯。

舒眉坐在一旁,默默往嘴裡塞著素到沒有一絲油星的沙拉,炒飯的香氣不停的刺激著她無肉不歡的神經。

“噢,忘了還有這個。”

陸潛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罐子:“這是新買的午餐肉,吃得到瘦肉紋理,特彆香。煎來吃,抹點辣椒醬下飯正好。”

鍋還沒撤,他又往鍋底抹了點油,午餐肉在手心裡就切著厚薄合適的肉片,很快就滑下去,傳出滋啦滋啦的聲音,伴隨著無與倫比的香氣。

看著他把煎炸到兩麵金黃的肉片夾起來輕輕吹涼,舒眉終於忍無可忍,把叉子哐啷往沙拉碗裡一扔:“你顯擺夠了沒有?”

陸潛的回答是No,因為他把煎好的午餐肉放了一片到她碗裡:“配沙拉也應該正好,你嘗一嘗。”

還有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煮好的一顆白煮蛋,剝好了,對半切開放進她碗裡,慘淡的沙拉一下子豪華起來。

“陸潛……”

“我們不要再為做飯的事情吵架了。”他接過她的話頭,“你不做給我吃,我也總得想辦法填飽肚子。做一人份也是做,做兩人份也是做。民以食為天,我們又是夫妻,我喜歡跟你一起吃飯,這跟我以前是做什麼的不衝突。”

“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

“那你是想說什麼?”

他應該早就看出來,她主動找他,並不是為了那天的爭執。

舒眉緩了口氣,說:“我想邀請一些客人到酒莊來開個品酒會,當做是……慶祝你痊愈出院。”

大概覺得這個由頭實在有點滑稽,她自己都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陸潛問:“哪些客人,我認識嗎?”

“趙沛航和他幾個朋友,還有陳老師和她老公。”

陸潛聽到趙沛航的名字就先蹙起眉頭。

“陳老師又是誰?”

“陳若淑,南南北北那對姐弟的媽媽!”

嘖嘖,男人真是薄情,虧得人家當初還想送畫畫的工具給他來著,這才出院幾天,就把人家給忘了。

他噢了一聲:“我以為你不喜歡她,所以不打算再跟她打什麼交道。”

“好端端的,我乾嘛不喜歡人家?”

陸潛兩手撐在流理台上看著她,看得她忍不住抬手摸臉:“我臉上沾到酸奶了?”

“如果你邀請客人來開品酒會,我能幫你做什麼?”

不愧是陸潛,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圖。

“也不用特彆做什麼,就……可能要準備點吃的,烤肉、海鮮之類的,配紅酒和白酒的菜都要有一點。”

“你不是有你同學可以幫你?”

“你說想想啊,她出差去了,不然也不用麻煩你。”

所以他隻是個備胎。

陸潛看向她麵前的碗:“你吃好了嗎?吃好把碗給我。”

他背過身收拾,絕口不提品酒會的事他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

林舒眉一口氣堵在胸口:“算了算了,不勞煩你!我去找個提供上門備餐的服務,就說是為了慶祝我爸手術成功。”

反正她要請趙沛航吃飯,本來也就是因為這個。

“你邀請你爸媽來做客甚至到酒莊來住都沒問題。”陸潛係著圍裙,把洗得白亮如新的盤子放到旁邊瀝水的架子上,頭也不回地說,“但你邀請我的朋友,用這個理由,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哪個是你的朋友?”

“上回不是你說的麼,趙沛航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還有陳若淑,算是我的病友,你覺得我對人家有意思。”

她到底怎麼想的,才會以為他對帶著兩個半大孩子的年輕媽媽一見鐘情?

舒眉被他噎了一下,回擊道:“誰說隻有你的朋友了,我也會邀請我的朋友。”

“你不是說你沒有朋友嗎?”

“剛認識的,不行嗎?”

陸潛立刻提高警覺:“誰?男的女的?”

“女的。”她沒好氣兒地回答說,“單嫻,腫瘤科的副護士長,我爸這次住院也多虧人家照顧。”

她也不知為什麼,腦海裡首先就跳出單護士的麵孔,大概這就是緣分。

同一個醫院的同事,陸潛應該也認識。

“我知道她,我前天去醫院,就是她告訴我,你爸爸已經出院了。”他似乎鬆了口氣:“他們是長輩,本來應該我主動上門探望的,可你不給我這樣的機會。”

“沒這個必要,我們家也不講究這個禮節。”

陸潛感覺到她緊繃的聲線裡透出的防備,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跟她之間,兩家的上輩人之間,一定還發生過不愉快的事。

她不想說,他就不問。

“院子裡的烤架太久不用都壞了,大小也不夠用,你要烤肉的話最好去買個新的。牛排羊排要選哪種為主,你根據你挑的酒來做決定,我跟姚叔去買。”

舒眉還有些不敢相信:“你這是同意幫忙了?”

“不是因為我痊愈出院才開品酒會嗎?算不上幫忙,不過……”

“不過什麼?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要買什麼我去幫你買,你想用頂樓做畫室也ok,我可以請人再來設計改造一下……”

她說著說著,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他身後,不防兩人離得太近,他轉過身來,輕而易舉就在她唇上一吻。

蜻蜓點水似的一下,卻有親密接觸的兩人才能感覺到的吮咬。

不輕不重,懲罰她那天跟他吵,又這麼多天都不跟他說話。

舒眉都愣了,後退一步,搗住嘴控訴:“陸潛,你特麼能不能不要隨時隨地占我便宜!”

“我們是夫妻,我不介意把這種便宜讓給你。”他再次提醒,“而且不是你說什麼條件都可以提?”

這樣就可以了,他很滿意,刀山火海,都可以為她去。

“不是這種條件……”舒眉感覺跟他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那你不要反悔,這次品酒會對我很重要!”

關係到酒莊未來的命運,尤其是這批積壓的新酒還有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你不用強調這一點,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又湊近她,手繞到她身後扣住她的手,“我對其他人沒有興趣,不管是陳若淑,還是張若淑、李若淑。我提起酒莊都隻是想要幫你,包括我非要從康複中心出院,也是想幫你。”

不管是研究菜式為她配酒,還是尋找媒體的資源為酒莊做宣傳,都隻是為實現他的承諾。

他說過的,林舒眉,我想幫你。

明珠酒莊在建成之前,隻是一片荒地。

附近老酒廠的主人發現這塊地其實很適合種葡萄,但他已經年屆退休,乾不動了,就連帶酒廠一起找到了曲芝華。

曲芝華一口就答應買下來。

她其實已經對釀酒沒什麼太大興趣,做貿易的利潤比實業本身大的多。

她真正感興趣的是這塊地。

在這個時代,土地總是大有可為。

加上陸潛對經商毫無興趣,她的生意規模再大最後也還是要交給彆人,與其這樣,不如留一點機會給自家人。

她把初具雛形的酒莊交給兒媳婦林舒眉打理,獨立核算,不放在她的事業版圖之內。

她知道當年收購老林家的酒廠讓這個女孩兒對酒有了執念,正好,彌補她生意上後繼無人的局麵。

林舒眉也很清楚,她自己這點心思是成了陸潛他媽媽手裡的風箏線,拽著她忽近忽遠,連離婚都可以當作籌碼來談一談。

她並不覺得可恥。

拋開愛情的基石不談,婚姻本身就是最古老的財產製度,各取所需沒什麼不對。

而且……本來她跟陸潛也可以有快樂的可能。

她看著麵前已經鏽蝕到不能用的燒烤爐,之前偶爾用過的痕跡還留在上麵,早就麵目全非。

陸潛說它小了,其實在他出事之前,他們曾經用它烤過一整隻羊。

似乎是患者送來的,聽說以前也是位醫院的老員工,做完手術恢複得很好,一高興就給骨科送了一整隻羊。

殺好的羊肌肉組織分明,白色的筋膜都還一清二楚,對於陸潛他們這些扛多了斷手斷腿的骨科醫生來說,放著好像不是太吉利,主任就命令他們烤了它。

於是陸潛找了個周末,邀請整個科室的同事到酒莊來烤肉。

這是破天荒的一次,他以前從來不喜歡呼朋喚友到家裡來。

那也是舒眉第一次看到他喜歡的那個人,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沒人跟她說過什麼,其實他們之間也沒有多親密、多特彆,但她就是知道。

看到他愛彆人,才知道他從未愛過我。

就是這種感覺。

所以那次雖然提前做了很多準備,烤肉會當天還是手忙腳亂。

最要命的一條,就是舒眉對著那麼大一隻羊束手無策,拿著刀也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最後切肉、片肉,把諾大一隻羊分成肋排、蹄筋、羊肉串和羊尾,全是這幫骨科醫生親手做的。

真是細思恐極。

再後來……到陸潛出事之前,她跟陸潛有過一次圍爐夜話,也是圍著這個爐子,烤的蝦、生蠔,還有她從超市買來的現成的羊肉串,配的仍是那年酒莊下廠做實驗性質釀出的一點半發酵甜酒。

不怎麼喜歡酒的陸潛也覺得味道不錯。

“這酒怎麼來的,為什麼以前都沒喝過?”

“就是白葡萄酒,中途我加了高度白蘭地進去,中止了發酵,所以口感比較甜。”

“叫什麼名字?”

“利口甜酒,沒有特彆的名字。”

“那乾脆叫舒眉酒,林舒眉釀的酒。”

他像是說笑,酒杯裡金色的邊緣隨著他的笑輕輕晃動。

那是最後一次吧,之前她也不記得他還對她這樣笑過。

不久之後,他就出了車禍。

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那天圍爐是在為他踐行。

踐行還沒送走,走一半又回來了。

要說不吉利,這燒烤爐也不太吉利,是早該扔了。

姚叔新買了燒烤爐回來,黑色外觀,還自帶煙囪,非常高大上。

陸潛圍著看了一圈,似乎也很滿意,舊爐子的故事大概早就扔在了身後。

反正跟她有關的一切,他也都不記得了。

不知道單嫻的聯係方式,舒眉於是自己跑了一趟醫院。

單嫻剛下班,看到她,問:“咦,你怎麼在這兒?是你爸爸來複診嗎?”

“不是,他在家休息呢,我是來找你的。”

“有什麼事兒嗎?”

舒眉遞給她一個小小的宣傳冊子:“這是我經營的酒莊,我跟陸潛現在就住這裡。他躺了這麼久終於醒了,我們就想約幾個朋友周末一起來聚一聚,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藍紫色調的宣傳冊是今年剛印的,還透著淡淡的油墨香氣。

單嫻捏在手裡,似乎還有些意外:“你約我嗎?去你家烤肉?”

“嗯,之前我爸媽住院,多虧有你照顧。”

“那是應該的。”

“沒錯,那是本分,請你來烤肉是情分。我看你跟趙醫生和陸潛他們也認識,人多熱鬨一點,不然我也怕冷場。”

單嫻想了想:“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我會做蛋糕餅乾,可以帶一點自己做的東西來當甜品。”

“那太好了,到時候見。”

之前趙沛航還說她公報私仇,她原本還怕兩人之間會有不愉快,不過看她明知趙沛航會去也不介意,想來也不是什麼太大的矛盾。

趙沛航就沒那麼大方了,烤肉的當天看到單嫻,嘴角都垮下來:“她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我請她來的啊。”林舒眉說,“我爸爸住院的時候也多虧她照顧。”

“這我知道。我是問你什麼時候跟她有這樣的交情了,都能請到家裡來烤肉了!”

“你不也來了,這交情怎麼算?”

“我怎麼能一樣呢,我跟你認識多少年了?何況上次你們請客就沒我,這回還不得一道補上?”

幾年前陸潛請科室的同事來烤羊的時候,他正好值班沒能來。

原來耿耿於懷了這麼久。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