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開嗓(1 / 2)

雨夜冷風呼呼的刮,屋子裡有兩處漏雨, 因為常青萍早成了習慣, 所以在漏雨的地方放了兩個盆子,雨水就打在盆子裡啪嗒啪嗒, 叫人心裡發慌。

常青萍聲音壓得低低的:“大家都接私活兒,也沒人抓的,不過前一段時間你不是惹到了薛家人嗎?”

“薛家人?”

常采萍一個激靈兒, 她那時候倒是沒想周全,反正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提著孩子敞開嗓門鬨,把撫恤金鬨到手就行, 卻沒想到會連累她的娘家。

這麼一想, 娘家人那會兒不希望她鬨大也是有緣故的。

常采萍想了一下,也頗有些歎息,時代的錯誤, 給他們家庭造成了無數的傷害,處處都低人一等,如今首要的任務還是要把日子過紅火起來才行。

這麼琢磨著,就打算第二天早上就去找大隊長,讓給改址修房,把新房修到娘家這邊兒, 至少不用鑽出被窩就被破窗戶漏進來的冷風吹著臉。

另外著,再給隊長說說好話,打聽打聽有啥法子能把青萍的工作弄上來。

想到這兒, 她就把吳雙玉的擦手膏子翻了出來,塞到了常青萍手裡邊兒。

常青萍也不曉得是個啥,隻感覺是個圓圓的、滑溜溜的盒子,像是裝什麼精油的,打開一聞,一股藥膏子香。

“你這是啥?”常青萍欣喜問道。

常采萍就說:“吳雙玉給的,不是說能治傷嗎,我這臉兩天就消了,用不上的,送給你。”

常青萍有些感動,畢竟以前的姐姐從來不主動給她東西,她心裡喜歡得不行,聞著這香香的味道就舍不得,但想起常采萍的臉,又隻能把藥膏子塞了回去,扭過臉:“這哪行,媽說了,再過些日子,我手上磨出繭子就不疼了,你先顧好你自己的臉。”

常采萍早曉得她的心思,一手就搭上藥膏子:“你真不要,真不要我就拿回來了?你再想要可就沒有了?”

常青萍嘴巴動了動,輕輕“嗯”了一聲,心裡彆提多難過。

常采萍就笑了:“逗你的,你拿著,咱們一起用,以後咱們一起攢錢買。”

常青萍這才歡歡喜喜地笑了。

那邊常父和常母也沒睡著,常母捂著被子嗚嗚地哭,她這個當娘的,跟女兒縱然萬般不好,還是想著女兒過好,家人和和睦睦的,這人好不容易回來了,她就跟做了場夢似的,害怕天一亮,隊長的高音喇叭一響起來,她的美夢就要被吵醒。

常父就抱著她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吼她:“你咋又哭了,要是讓采萍聽見,又要多心了。”

常母就趕緊把嘴巴捂得緊緊的,眼淚還是不停的掉,掉了好一會兒,才說:“她回來倒是好的,隻是咱們家這個樣,還不得叫她吃苦?她在薛家,再看人臉色,吃的穿的住的總比不咱們家裡差。”

常父的眼眶子也紅了,嘴巴裡隻慢慢歎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明早上咱們把存的那塊兔子肉拿出來,就當慶祝慶祝。”

第二天一大早,常父常母就起來了,常青萍也起來弄早飯,常青萍看她還在睡,想著她才受了傷,也沒得叫醒她。

常采萍是真累了,睡起來就半上午了,桌上的飯菜都涼了,常青萍正在外麵晾衣服,看她醒了就說:“你這幾天不舒服,也不上班,你就收拾收拾家裡,給咱們做做飯,我待會兒要出去掙工分了。”

她這幾天不出門工作,按理說洗衣服這些稍累的活兒都是她的,但是常青萍也給做了,想必也是常母他們囑咐了,要先照顧著她。

現在的常青萍倒是比以前聽話了,許是丟了工作之後,活得不順當,性子比以前更軟了。

常采萍有些心疼她,給她招了招手:“衣裳你放那兒,我來晾。”

常青萍扭過臉,看著常采萍眼裡神采複雜,她隻是直覺這個姐姐變了很多,但是能這麼和善起來,還是讓她充滿了感動。

早上忙過去,常青萍忙著去上工,指了指梁上的兔子肉,讓她中午給做了,囑咐常采萍要是出門千萬不要走小路,沿著大路走,一路上都有人乾活兒,要是出一點兒事情都會有人知道,至少不會讓她孤立無援。

常采萍好聲應下就出門去了,沒走出二裡地,就看見薛家那幾個熊孩子搖搖擺擺在大路上走了。

幾個娃正仰著頭問一個大人:“趙叔叔,常家咋走啊?”

那中年男人正回頭指方向,就瞅見了常采萍:“誒,那不是常家那姑娘嗎?”

幾個娃順著手看去,還不等他話落音,一溜煙兒就衝了過去,大丫和三蛋還好,隻是跌跌撞撞跑著,四丫反應最大,“哇”一嗓子朝天一吼,就嗯嗯哼哼哭著朝她跑,等跑到的時候滿臉的眼淚和鼻涕。

常采萍才是真沒料到這幾個娃居然還跑到他們家來找她了。

她看了一眼,隻來了三個娃,二蛋沒來,她就問了:“你們咋來了,二蛋呢?”

大丫就拉著她的衣角不放手:“四丫昨晚回去就一直哭,哭到發燒了,四叔帶她去衛生所,她不給醫生看,四叔走了,我們就帶她溜出來了...二蛋...隻有二蛋找得到路,他不帶我們來,她說你不想要我們了,我們就問路...一路走一路問。”

三蛋也揚著小臉兒看著常采萍,滿臉希冀:“常阿姨,你不會不要我們的,是不?”

常采萍怎麼好說話?她可是都搬回娘家了,昨晚她爸的話也很清楚,就是讓她少跟這邊再摻和。

她既不忍心傷害幾個娃,也不忍心騙他們,就半晌憋出了一句:“常阿姨對你們還是一樣好,隻是住得遠些。”

三蛋不知道是真機智還是假機智,立刻就拍著胸脯保證:“我們不怕你住得遠,我們跑得可快了,三兩下就能到你家。”

常采萍:.......

這一路上,她去著大隊,就是一拖三,大丫拉著她的衣角不撒手,四丫要她抱著,三蛋就跟在屁股後麵,叨叨咕咕地:“誰敢來,我們以後送你上下班,我們在,誰都不敢欺負你。”

常采萍聽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的時候,心底特彆柔軟,她記得在原著裡麵,三蛋是一個特彆膽小的人,彆人打他耳光,他都隻能低著頭不敢瞪人家一眼,現在竟然說出要保護她的話。

其實這幾個娃都還是很好的孩子,隻是她也不是他們的娘了,這樣天天黏在一起,不也叫人家笑話麼?

轉眼間到了大隊,大隊長一看幾個娃就開始板著臉,敲著煙鍋子訓他們了:“你們幾個咋總是逃學?”

二蛋和三蛋就不說了,根本就是小野狗,野得沒邊兒了,薛老四也忙得腦袋冒煙兒,管不著他們幾個,而且他也不管拿這種小事兒去找人家副社長啊。

大丫和四丫也是怪胎,人小小的,成天都有“要緊事兒”,一轉臉就跑得不見蹤影了,抓到了,一個癟嘴巴揪衣角,一個就哇哇哭,真是叫他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常采萍看大隊長也是操碎了心,就趕緊逢迎地笑了笑:“他們找我去了,待會兒我好好管管他們,不讓您費神。”

大隊長看到她帶著傷還跑來了,也很關切地問:“你咋來了?”

屋裡隊長老婆聽見了,就笑嗬嗬說了一聲:“常老師要帶傷上崗啊,今早上還有好幾個學生問你啥時候來上課,我說還要等兩天,這會兒大班就跑得沒影兒了,把張誌文頭皮都抓爛了,現在他一個人管不了咯~”

隊長老婆也是村裡的婦女主任,為人十分熱情,端了兩碗麩皮涼茶出來給她。

常采萍端著茶喝著,心裡卻琢磨起來,吳玉龍和付美琴走了,學校裡一下少了兩個老師,不得多出來名額?

這名額寶貴呢,挑老師也得挑讀過書的,還不得在本地裡的知青或者本地讀過初高中的?

她正頭疼怎麼跟大隊長替常青萍求情呢,就碰上這麼事兒。

她心裡一陣盤算,就先給大隊長說了重新批宅基地修房子的事情,大隊長一口就答應下來,心裡掂量著他們家那情況實在不太好,還說十天之內給騰出人給他們修房子。

常采萍自然千恩萬謝,說完又有意無意說著:“這走了兩個老師,不得新招?”

大隊長一摸花白的頭發,手指直拍腦袋:“哎呀,你可不曉得,昨晚我就想了這個事兒,還沒想出法子,今早上張誌文就跑來跟我叫喚,說是一個人照顧不下來那麼多娃,還叫我難辦了,這哪是一兩天就能辦好的事兒?”

他是難辦,不過不是時間緊巴巴,而是盯著這倆位置的人太多。

昨天那案子才審完,好幾個小隊長就遮遮掩掩地提著糧食過來了,想叫他把這位置留給他們親戚,結果這幾個小隊長前後腳還給擦過肩膀,他這是偏哪頭都不好,將來誰不得叫他偏心?

他自坐上這大隊長的位置,一直都有安有排,有衡有量的,這隊裡誰不服他公道?可不能叫這麼個事兒毀了他!

常采萍就笑眯眯說了:“我可聽說了,以前讀書都得考了才給升學,這老師要不也考一考?”

她早理清楚,不敢明說讓常青萍來頂一個,但是要論考試,常青萍的文化是不錯的,指不定就撈到一個。

大隊長這麼微微一考慮,就看著常采萍笑了:“這主意倒是好,誰出卷子?”

常采萍要讓常青萍來,就不敢在這個事情上做手腳,趕緊就說了:“我看張老師就不錯,他文化是最高的,是讀過大學的。”

大隊長沉吟了一下,是人辦事兒都不放心的,常采萍曉得他擔心,又說了:“你明兒個叫張老師當麵出題,當麵考,誰也想不到這安排。”

她這手段不就是現代化考教師資格證麵試的時候,臨時抽題嗎?誰也不知道會抽到啥。

大隊長不得不多看她一眼,倒是又發現了她一個新優點似的。

最後常采萍才期期艾艾地問了一句:“咱不挑出身,不搞歧視吧,下放戶的女兒能參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