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得到,這個向來嬌生慣養的小王子,最愛聽的睡前故事卻是戰場故事呢?
夜色漸深,柯曼起身去關窗戶,喬清本沒反應過來,然而熟悉的心悸般的不適感令他瞬間擰起眉頭,說道:“等等——那個窗戶,能留一半嗎?”
於是柯曼又將合上的窗戶打開了些。
窗台上擺著一盆青刺海棠的盆栽,花瓣是乳白色的,直到根部才露出些嬌軟的淡紫色,長橢圓形的花瓣成傘狀將淡青色的花蕊圍攏在中間,那青色的花蕊極其幼嫩,在晚風中被吹得東倒西歪。
柯曼抬手為它擋去冷風,柔軟的花瓣滑過粗糲的掌心,帶來棉花糖一樣的輕柔觸感。
他想了想,又把盆栽挪到沒風的角落處,才回到床上躺下。
柯曼是軍人,他的作息規律到連睡醒的時間都是固定的。這天睜眼時依舊是天剛蒙蒙亮,他仍保持著入睡時正麵平躺的姿勢,和他同眠的小雄蟲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滾了過來,腦袋抵在他肩上呼呼地睡著。柯曼僵硬片刻,又小心地放鬆了身體。
對於這樁突如其來的婚事,其實柯曼一開始並未放在心上。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和誰結婚,一來他本能的反感雄蟲對雌蟲所謂的“血脈壓製”,二來他也確實從未對誰傾心過。所以當陛下說要給他賜婚的時候他隻是怔愣片刻後便低頭應承了下來,其實不論和誰結婚都是一樣的,喬清與其說是他的雄主,不如說他就是一項任務,一位上司。這任務對象是誰都可以,他隻需要聽從王室的命令完成任務既可。
隻是,如今這項任務似乎確實又有些不同於以往的……
柯曼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他本該起床早訓了,可是喬清挨著他。他猶豫片刻,到底是沒有推開他直接起床。
唔,發現一個這任務和以往的小差彆了——可以讓他多休息兩小時。
早間天氣微涼,柯曼聽著耳邊小王子沉重而勻長的呼吸聲,他慢慢放鬆下來,合上眼繼續休息。
克蘭起了個大早,到了院子裡的訓練場卻發現一向和他一起早起晨練的父親還沒來。他吹著冷風自己瞎晃悠了兩小時,回去時才見柯曼和喬清從樓梯上下來。
克蘭從不懷疑父親的職業素養,他從不賴床,十年如一日地堅持著兩小時的早訓。難得的晚起隻可能是因為喬清。
想到這兒,他又扭頭看向他,卻發現喬清沒有坐輪椅,而是站著。
克蘭一愣,問道:“你用了外骨骼裝置?”
喬清的腿並非像癱瘓那樣全無知覺,隻是腿部骨折過以至於力量不足,雙腿力氣不均,除非依靠拐杖,否則不足以維持日常活動。而外骨骼裝置就相當於是外部的矯正器,通過刺激神經達到活動的效果,外邊長褲一蓋便看不見了。但以往他隻有在出席正式場合時才會偶爾用一用,畢竟刺激神經的感覺並不舒服。
“嗯。”
喬清看他一眼,果然,他就算站著也比克蘭矮了大半個頭,更不用說他拍馬也趕不上的肌肉了。
……哼。
他憤憤地移開眼。
克蘭:“?”
他追問:“你要出門?”
喬清:“關你什麼事?”
克蘭連續吃了幾次閉門羹,噎得他無話可說,隻得悻悻道:“你今天吃炸藥了?”
喬清麵無表情:“對,所以你彆來煩我。”
克蘭:“……”
他偏不要,追著喬清上去,在他身邊打轉,挑釁似的說:“憑什麼聽你的,家裡還輪不到你做主。”
喬清正要去給二樓轉角的露台給花澆水,聞言便頓住腳步,他回過身看著克蘭,眉梢一挑:“憑什麼聽我的?”
他站在台階上,便和克蘭差不多高,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克蘭,我和你父親明年就要結婚了,到時候你也得叫我一聲——”
克蘭皺了皺眉,他不想聽那些,煩躁地一把抓住喬清亂晃的手。但是他力氣太大,喬清在樓梯邊上一時沒站穩,腳下一拐便往下摔去。
克蘭剛好站在下方,下意識地一展雙臂便接住了他,像是接住一條在刀尖上行走、不慎跌倒的美人魚。
克蘭從沒抱過其他雄蟲,沒想到雄蟲看起來纖細瘦弱,抱起來也是輕飄飄的——這念頭一出,就被喬清氣急敗壞地當胸推了一把,克蘭順著他的力道後退幾步,張口結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喬清花也不澆了,冷著臉略過他往下走。克蘭亦步亦趨地跟上,想要解釋:“對不起,我——你、你的腿不要緊吧,我不是有意——”
但是喬清沒再理他,正好柯曼做好了早餐,便徑自到餐桌邊坐下。早餐是簡單的兩片吐司夾煎肉排,粗糙得連三明治都算不上。柯曼隨意慣了,直到喬清拿起麵包時才後知後覺地感覺些不對勁。
喬清吃著三明治,感覺柯曼在看他,便抬眼看回去,“將軍,怎麼了?”
三明治是按著雌蟲半天的飯量做的,實在大過了頭,擋住了小王子的下半張臉。得兩隻手拿著,大張著嘴才能咬下,顯得有些狼狽。柯曼抿了抿唇,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下午我去宮裡向陛下要一位廚師回來。”
喬清笑眯眯點頭:“好。”
他對著柯曼笑,眼神卻還是看都不看克蘭。
克蘭悶悶地吃完了三明治,出門時看見喬清和他們一起,愣了下道:“你要去西區?”西區是部隊總區的簡稱。
“是啊。”
喬清應他,柯曼向他伸手,扶著他坐上車。
柯曼的車是軍用車型,比其他普通的懸浮車都要高。克蘭下意識地跟著抬手在底下扶了一下,但喬清的臉很快就被防窺玻璃擋去,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