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清寥記 僵屍嬤嬤 5908 字 3個月前

內衙後花園修繕完工這日, 風清日朗,意兒難得閒暇, 於是召集眾人遊園賞玩。

園內格局大致不變,主要翻新了幾處斑駁荒涼的草堂、書齋、廬屋和水榭,匾額都是新題的,沿途增設美人靠,石燈籠, 假山、木雕、竹徑, 點綴其中,也算有了正經園林的樣子。

眾人在船廳歇腳,放眼望去花樹擁擠, 認得的有玉堂春,羅漢鬆,楊桃樹,枇杷樹,紫薇樹,龍爪槐, 竹柏, 芭蕉, 鬱鬱蔥蔥掩映於亭台間, 生機盎然。

意兒好客, 早命人備下瓜果茶水,此刻丫鬟們端了幾碟子鵝掌鴨信擱在桌上。

這時有人遙望池塘那頭,怪道:“我記得那六角亭原叫‘暮夏亭’, 怎麼改作‘卿卿亭’?如此反倒不順口,也不應景了。”

意兒聞言定神望去,果見那牌匾上題著‘卿卿亭’三字,且書法眼熟得很。她冷不丁呆住,心下微動,說不清是詫異還是驚喜。宋敏見她愣愣張著嘴,眼睛眨巴眨巴,不知想到什麼,莞爾一笑,意味不明。

“咱們知縣大人當真出手闊綽,滿朝廷也找不出幾個願意給七品衙門修園子的官,用的還是自己的錢,瞧這景致如此講究,將來繼任的知縣也有福了。”

“誰說不是,宏大人家世好,想來這點花費在他眼中也不值什麼。”

意兒眉尖微蹙,心想難道宏煜的錢是風刮來的不成,這起人倒理所當然了。

於是頓然興致全無,略坐坐便打發他們散了。

回到房內,意兒從木匣子裡找出前幾日宏煜派人送來的信,打開看,果然沒記錯,起始便是“意兒卿卿”四字。他人雖跅弛,字卻端正,瞧著斯斯文文,若以情書蠱惑,不知能誆騙多少姑娘。這封信意兒早看過,這會兒又從頭到尾默默細讀,嘴角抿著,一會兒覺得嫌棄,一會兒咯咯直笑,連眉梢也飛揚起來。

算算日子,宏煜離開已經月餘,她的確有些想他。起初二人往來信件極少,且隻談公事,簡短冷硬。意兒倒也習以為常,反正他倆自從好上,總這般若即若離,一時親密一時冷淡,若換做彆的女子,被如此拿捏著,早已患得患失。但意兒不怕,她喜歡較量,逗著有趣。

於是按捺不住戲弄之心,某日在給宏煜的公函裡夾了一封私密書信,用惺惺作態的語氣喚他郎君,問他幾時回衙門,還說想他想得夜不能寐,盼他早些回來。

信送出去,意兒舒舒服服地等著被知縣大人訓斥一頓,隻要他生氣便正中她下懷,越氣,她越高興。

可誰知等了兩日,沒想竟等來一封更肉麻、更露骨、更不要臉的回信。那混蛋說他夜夜春夢,夢裡與她纏綿,耳鬢廝磨,還將那情形詳詳細細地寫下來,仿佛真做過一般。

意兒自認臉皮厚,此番也不免看得麵紅耳赤,身上發熱。倒忘了,每次妄想調戲他,跟他比流氓,每次都是一個輸,從未討過什麼好。

也罷也罷,月底便是他的生辰,意兒決定要對他好一點。

壽禮嘛,外麵買的不及親手做的有心,她想宏煜習慣隨身帶散香,於是偷偷上街挑選針線布料,拿回家,背著阿照和敏姐做起香袋子來。

要說女紅,意兒可謂一知半解,不過照著書上畫的,比著那樣子現學現賣罷了。現已做壞兩個,手指也被紮得可憐,這閨房活計於她來講簡直難過舞刀弄槍。

這會兒又在燈下摸索到半夜,終於完成了一個還算像樣的袋子,雖不很好看,但也看得過去。可惜她實在不懂刺繡,買的是現成的好料子,勉強繡上小小的“煜”字,如此你儂我儂,方才對得起他們不清不楚的關係。

夜已經很深很深,意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熄了燈,將香囊放入枕下,方才滿意地睡了。

***

宏煜下去視察那些個鄉鎮,原以為一個月內便能回來,豈料每到一處總會耽誤兩日,或接狀子,或處理惡霸,甚至還遇到比鄰兩個村子的農民聚眾械鬥,少不得讓他多費些精神。

“平奚縣民風彪悍,男女皆愛動手,但若遇著彆的縣來犯,他們又會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也算憨直,讓大人見笑了。”

“無妨,”宏煜道:“比起西南蜀地的百姓,他們還不算彪悍,本官去年在黔縣見過更大的陣仗,這倒也沒什麼。”

聞言曹克恭鬆一口氣。

九月下旬,他們終於打道回府。這日午後,意兒攜衙門眾人出來迎接。

宏煜從馬車裡下來,頭戴方巾,身穿鴉青色常服,高大英挺,眉眼帶笑,瞧著曬黑了些。

“大人。”意兒拱手行禮,他走到跟前打量:“趙縣丞清減不少,想來案牘壓身,這兩個月著實辛苦。”

她微微頷首:“都是下官分內應做的,大人才當真辛苦。”

宏煜笑了笑,的確有些疲憊,眼下也沒心思跟她打官腔,徑直邁腿往衙門裡走。

他先回內衙換了衣裳,吃過飯,因手上還有許多公務需要交代,於是叫上意兒和曹克恭等人到簽押房議事。

“如今試行的滾單法,為的是去繁就簡,風清弊絕,革除賦稅征收的中間環節,杜絕吏胥下鄉崔征時勒索賣放之弊,令納稅戶直接向州縣衙門繳納稅銀。朝廷初心甚好,但這兩個月本官一路看下來,要達到理想的效果,卻十分難行。”

宏煜道:“其一,納稅戶未必有足夠的銀錢能按限繳納,如此也就不能及時將滾單傳遞至下戶,而倘若一戶沉單,勢必會導致後續催繳紊亂。再有同單之戶未必比鄰而居,覓戶尋交難免跋涉,更遑論婦女幼孩。其三,遠鄉之戶進城交稅,往返花銷又是一筆支出,反倒徒增負擔。”(1)

意兒回道:“是,已經有花戶找包攬錢糧的代辦人替他們到衙門繳稅了。”

宏煜搖頭:“如此等同於坐催差役死灰複燃。那些個不能按時納稅的,衙門又得派人催追,弊端終究難以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