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妾出生於貧苦,那麼衣食無憂便是最大的幸福。”喬虞把玩著他的手指,聲線輕緩,眸色動人,“但如今妾入了宮,侍奉君側,那麼得皇上垂憐便是福氣。”
“隻是與前者不同,人們辛勤勞作從而得衣食,而皇上是至尊至貴的存在,您是自由的,妾們便是付出再多,也不能以此為籌碼來換取您的寵愛。”
她仰頭望著他,清盈盈的眸中帶著無限柔情,軟軟道:“人都是自由的,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的想和不想、做和不做、喜歡和不喜歡。哪怕您不是皇上,隻是平頭百姓,有人愛慕你,願意為你奉獻一切,那也是出於自願,不能以此來強求對方給予同樣的愛慕。”纖白的小手輕輕摁在他心跳的位置,“我不是愛自己勝過愛你,而是當我足夠愛自己,再去愛你的時候,便不會因為缺愛而變得一無所有,索求無度。”
“我愛慕著您,但並不奢求您對我試以同樣的愛。這是我的選擇,我不會因結果如何而後悔,您也可以選擇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因自己是否得到而不甘怨恨。因為無論如何,還有我愛著我。”
“但如果我隻去愛你了,那麼當你愛上了彆人,那我不是什麼都沒有了麼?這難道不可憐麼?”
從理智上,皇帝想著這宮裡這麼多女人,心心念念著盛寵並為此付出一切的女人比比皆是,誰比誰更可憐呢?但從情感上,從感知上,他平生第一次為女子的言論而感到震撼,震撼到甚至為察覺到她的稱呼變換。
在他以往的認知裡,妃嬪恭敬服侍他,他回以養尊處優的生活和地位,是再公平正常不過的事情。許多人對他說為他付出了多少奉獻了多少,他一點都不信。這些妃嬪最可笑的就是,她們才入深宮,卻自以為比他這個從小在這兒長大的人更了解皇宮裡邊是怎樣的人、怎樣的生活。
這裡的人不僅僅是為自己而活的,她們身後有父母,有孩子,他這個皇帝固然重要,卻不是唯一的,甚至連最重要都算不上。可那又怎樣,他很滿意,人有牽掛、有軟肋才能夠被控製,所謂全心全意,不過是一張好看的幕布,遮擋著背後一幕幕的利益交織變換。
第一次有人告訴他,在所謂付出和奉獻之後,她無所求,不求寵愛,不求憐惜,甚至誰都不應求,因為她是自由的,他也是自由的,她選擇了為他付出,而他也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
即使他清楚的明白這樣的感情太過虛幻天真,可大約就是因為它與現實對立的理想美好,才越使人迷戀珍惜。
皇帝捧著她的臉,眼中的神采流連在俊朗溫潤的麵龐上,迸發出恍若少年般的逸興遄飛,令人目眩神迷,喬虞愣了一瞬,恍惚想著這大約是她此生唯一能有機會見到皇帝真情流露的模樣了?
她雖覺得自己的話真情實感,但到底是戳中皇帝哪個點了居然能讓他如此情緒外放?等等,他不會真入了心回去喜歡彆人了吧?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皇帝緩緩湊近她,溫熱獨有的氣息噴散在她耳際:“虞兒,答應朕,好好愛著你自己,千萬不要變。”他低聲呢喃,低沉磁性,帶著隱隱的柔意真情,喬虞怔了怔,還未反應過來,就察覺到他輕輕落在唇上的吻,感覺不到重量,隻有無儘的柔軟,仿佛帶了說不儘的憐惜溫存。
怎麼感覺被反撩了?喬虞模模糊糊地想。
突然,門外想起一道聲音,劃破了這一片溫情無限:“皇上容稟,簡貴妃娘娘昏迷不醒,瑤華宮特來人請皇上過去。”
是張忠。
皇帝動作一定,原本泛紅的麵容瞬間一黑到底,喬虞看著到底沒敢笑出來,她覺著要是在前世,這男人估計一句臟話已經罵出來了。
“還不快滾進來!”他終究冷聲喝了一聲,一手拿過榻上的毯子將喬虞緊緊裹住,轉頭神色柔軟了許多,“你先好好歇息吧,回頭朕再找你。”
喬虞抓著毯子,隻露出了小小的腦袋,白嫩嫩的臉頰上揚著笑,兩點梨渦仿佛盛著蜜糖:“皇上在這兒親一下再走好不好?”她點了點額頭。
皇帝笑了一聲,依言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輕哄她:“你乖乖的,朕讓人將柳誠懸的字帖給你送來。”
他是想著補償她?
喬虞眸色一亮,晶瑩剔透,笑逐顏開:“妾多謝皇上。天色愈暗,皇上路上小心。”
皇帝坐著轎攆呢,要小心也不是他小心。但皇帝仍舊柔和地答應了,又哄了她幾句才麵色一沉地帶著張忠等人離開。
他走了,夏槐和南書端著茶水進來了,頗有些擔憂愁苦的樣子。
喬虞看著好笑:“行啦,彆一臉鬱悶的,皇上走了便走了,難不成以後都不來了不成?簡貴妃娘娘病了,自然是大事,夏槐,回頭你給我挑些養身的東西送到瑤華宮去。”
見主子不以為然的模樣,兩人才舒了一口氣,臨了截人在宮裡實不罕見,隻怕主子剛入宮放不開心,旁的自然是日後再有機會籌謀。
夏槐猶豫道:“主子,送些入口的過去,是不是不大好?”
喬虞擺擺手,從榻上坐起來,南竹便上前替她整理發髻:“我不過是個小小嬪位,我送去的簡貴妃指不定看都懶得看一眼,難道還會真去吃了?再說我才剛入宮,根基尚且不穩,退一萬步真想借刀殺人,人也不會傻到讓我來做替罪羊的。”
誰信啊。
還不如趁現在把那些難處理的都處理了,其他人的就算了,皇後賢妃等級彆送來的補品她還能真丟在庫房不管不顧?
這不昭告天下她懷疑她們會對自己不利麼?
第二日一早是像皇後請安的日子,然而眾人到了坤寧宮,皇後跟前的素葉出來說皇後娘娘身體不適,又將人都打發了回去。
回去路上難免撞上了高位嬪妃,尤其是聞名已久的蔣妃,容貌豔麗,體態豐腴,行動間滿是張揚直性,一見她就說了句:“聽聞昨晚侍寢的就是這位喬嬪了?”話語裡的輕蔑都不帶隱藏的,明晃晃就露了出來。
聽聞這位是簡貴妃的人,喬虞不由暗地肺腑,簡貴妃說是病了才引了皇上去,結果這位滿臉的喜色傲然,裝都懶得裝一下了,真想問問簡貴妃用了此人這麼些年是怎麼做到不被反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