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室裡並不大, 應當隻是簡貴妃生產後不便移動,因此就在產房旁邊臨時收拾出來的暖閣, 但即使這樣, 小小的屋子裡處處精致乾淨, 隔著床和門的四折鏤空梨木精雕的屏風前左右各擺放了盆七寶燒繪紫藤花炭爐, 灰白而不爆, 可見燒的是上好的紅蘿炭。
繞過屏風,底下擺了個福壽雙喜的盆,裡頭正燒著艾草。再往裡走,穿過寶藍色的雲昆流煙紗幔,後頭是張雕金檀木大床, 被絳色榴花帶子厚錦帳遮得嚴嚴實實, 一點看不清裡頭的情景。
喬虞止住腳步,陶嬤嬤便從她後側走上前, 小心地撩開了床帳一角,悄聲道:“還請喬嬪娘娘見諒, 我家主子疲累倦乏才剛睡下。”
“貴妃娘娘生產力竭,其中艱難痛楚, 我也是敬佩不已, 嬤嬤不必多慮。”她放輕了聲響, 和善微笑著開口。
說著, 她看向了沉睡的簡貴妃,她閉目安然地躺著,身上嚴密地蓋著秋香色折枝海棠團福緞麵棉被, 僅是露出了一張臉。記憶中那張天香國豔的姿容在青白的麵色下也不由暗淡了幾分,沒了那份光豔逼人,反倒顯出清柔無暇的楚楚綽態來。
美人就是美人,什麼境況下都能美得讓人心醉。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簡貴妃略有些慘白乾裂的唇上,隱隱泛著紅絲,仿佛是咬開的傷口。
陶嬤嬤忽而放下了帳子,輕聲道:“主子生產後太醫特意吩咐了,說不能見風……”
喬虞笑容中帶上了幾分歉意,軟和語氣道:“我也知貴妃娘娘如今正需靜養,不可打擾,可嬤嬤也是知道的,皇上托我進來探望娘娘,我也是有口諭在身上,總得讓娘娘知道皇上在外頭對她的擔憂關懷啊。”
陶嬤嬤有些猶豫:“這……”
“嬤嬤放心吧,”喬虞笑著說,“我小心著,又有你在旁邊提醒看顧,總不會吵醒娘娘的。”
皇帝的口諭,按理說也是得跪下聽命的,簡貴妃如今尚未有意識,不能恭聽,已經是失禮了,總不能連麵都不露。
陶嬤嬤終還是將一側的帳子掛起來,雙手交疊於腹前,安靜地侍立在床頭。
喬虞掠過簡貴妃,稍微往裡瞧了瞧,果然在她身側看見了一個枚紅色的小小繈褓,不過視線所及被簡貴妃擋了個正著,也隻能看見模糊一點。
“妾喬氏見過貴妃娘娘。”她屈膝行禮後才接著開口道:“妾奉皇上的口諭,向娘娘您傳達皇上的憂切之情與慰撫之意。皇上聽聞您誕下了小公主,本就喜出望外,又見天際隱有福兆降世,更是龍顏大悅,路上說已經為小公主想好了金冊禦封,隻是惦念憂心著娘娘。皇上等著娘娘貴體早日康健,一起為小公主挑個寓意珍貴的封號呢。”
她目光始終停佇在簡貴妃的麵容上,眸中透著恰到好處的擔憂,一段話落,才尊禮告退。
陶嬤嬤便將床帳放了下來,對著她婉言道:“喬嬪娘娘,不如奴婢先帶您出去?屋裡的艾草熏著到底不好聞,實在是冒犯了。”
“那小公主呢?我想著也該見上一麵,出去後才能與皇上細說。”喬虞期待道,“簡貴妃娘娘容顏絕世,相比小公主定然是個難得的標誌姑娘。”
陶嬤嬤麵上透著為難:“不瞞娘娘說,主子昏睡前心頭記掛著小公主,抱了不肯鬆手,奴婢們也是無法,便將小公主安置在主子身旁,如若要將公主抱出來…恐怕吵醒了小公主,倒連著主子一塊驚擾了,奴婢實在擔責不起啊。”
“嬤嬤說得也有理。”喬虞輕歎口氣,失望道,“也罷了,那我就先走了,也不能讓皇上在外頭久等。”
“那奴婢送娘娘離開吧。”陶嬤嬤快步走到了她跟前,親和有禮地開口道,“您這邊請。”
兩人回到正殿時,皇帝坐在主位上,神態淡然,眸色悠遠,不知道落在何處。
“妾見過皇上。”/“奴婢拜見皇上。”
兩道問安聲將他的注意力喚了過來,皇帝轉頭看向喬虞,語調輕緩著道:“簡貴妃可還安好?”
“回皇上,貴妃娘娘正睡著,麵色瞧著蒼白疲倦,但如陶嬤嬤所說,太醫診斷說了不能進風驚擾,需要靜養調理,因為妾也不敢打擾貴妃娘娘和小公主安眠。”
“嗯。”皇帝聞言也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囑咐了陶嬤嬤好生照顧兩位主子後,便起駕打算離開瑤華宮。
喬虞跟在他後頭,直到出了瑤華宮,兩人登上坐攆,皇帝又吩咐了說徑直去明瑟閣。
她心裡清楚他這是想了解簡貴妃的情況,雖然不似表麵上的擔憂那麼簡單,但其中隱情卻是她不願涉足的。
什麼蛇啊?
她一轉頭瞟見皇帝身上穿的龍袍就明白了,那條長雲在有心人眼裡那得是龍,是那至高無上的帝王權柄。
唉,她暗歎一聲,所以說她跟瑤華宮犯著忌諱呢,這日後還有小公主的滿月禮、周歲宴,她得先想想法子避過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