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貴嬪跪在地上抹著淚, 仿佛經受不住般,孱弱地任由林嬤嬤幾人攙扶著在椅子上坐下,纖手若有若無地撫摸著小腹, 看得皇後越發生惱。
先前成王府中,孩子流產的流產、夭折的夭折, 但其中原因複雜, 皇上也沒追究的意思, 隻在登基後, 朝政穩定, 元孝皇後因幼子夭折臥病不起,皇上才以雷霆之勢,肅清後宮,在欽安殿大肆處置了好幾批判主不忠、身份可疑的奴才,並令全宮上下到場觀看,以作警醒。
之後又有幾次後宮紛爭牽扯到皇嗣身上而被嚴懲不貸、罪加一等, 這才使宮妃們明白皇上對子嗣的看重。
想之前的李妃, 不就是因為謀害安修儀的三皇子, 而從一宮之主淪為了冷宮棄婦, 有幸成為本朝第一也是唯一一位遷居冷宮的妃嬪?
因而嘉貴妃這次累及六皇子以及宋婉儀腹中的龍子, 皇後才有信心將她一局打入塵埃,再不會給她卷土重來的機會。
誰知道她卻偏偏這時候有孕了。
皇後這才發覺嘉貴嬪扔過來的不是把柄,而是個拿不住的燙手山芋。
人是孕婦,罰重了沒了孩子,嚴酷的名聲還得她來背, 畢竟說到底六皇子和宋婉儀都還好好的;罰輕了,她以後管理後宮還有何威信,豈非隨便來個人都覺得能拿捏住她?
皇後麵上關切體恤,幾輪思緒轉換下來,才定下了心,溫言道:“本宮知道你彆有苦衷,可即使你是無意,到底牽連了六皇子,若是不罰你,賢妃是苦主,心頭氣不過,反而還是得連累你。”
“不然這樣,本宮隻降你一級,而後便以修身養性之名在怡景宮中禁足,待皇嗣產下再議。這一來方便你養胎,二來也能護你和龍胎安穩,你意如何?”
嘉貴嬪在繡帕輕掩下,唇角微微勾起。隨後起身,麵上已滿是感激:“妾謝過皇後娘娘的恩典。”
她心知皇後這是摸不準皇上的意思,也不知悉其中內情,自以為是重罰了她,實際上也不過降了位分,對她來說已算是輕輕放過。至於禁足……她心底也不是沒有打算。
皇後見嘉貴嬪乖順地退下,有些意外,擰眉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正想著,就聽太宸宮有人來傳話,說是皇上晚上回到坤寧宮來,皇後不免心喜,便也暫且將嘉貴嬪一事放下,認真準備迎接聖駕了。
那廂嘉貴嬪才出坤寧宮的門,就感覺到小腹隱隱作痛,她停下腳步,潔白的額頭顯出密密麻麻地汗來,她握緊了映杏的手,咬著下唇將痛呼咽了回去。
“主子,您怎麼了?”映杏著急地扶住她,“您快歇一歇。”她想把簡貴妃扶到道路旁的亭園中休息一下,卻被嘉貴嬪止住了動作。
“彆停,不能在此久留。”嘉貴嬪忍痛著開口,細長的眉眼劃出幾道冽光,“先扶本宮回去。”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這孩子哪怕留不住,也絕不能在這時候出事。
映杏小心謹慎地攙扶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臉憋得通紅,連氣都不敢喘一口。
……
這宮裡的風聲自然瞞不過皇帝,隻不過接近年節,遠在五台山的太後要鸞駕回宮,隨行的還有大公主,禮部光擬定個章程就擬了一個月,可見皇帝有多上心。
相比起來,後宮的事他也少了幾分在意,畢竟有皇後在,總不會鬨得太亂。
“妾見過皇上。”皇後盈盈福身問好,皇帝神色溫和從容地伸手將她扶起。
見他態度這般親近,皇後提著心多少放鬆了一些,與皇帝相攜並肩著往裡走去,道:“皇上近幾日公務繁忙,妾瞧您都有些清減了。”
“皇後慧眼。”皇帝不以為然,調笑道,“天氣轉涼,那些奴才們也隻管拿什麼大氅鬥篷往朕身上套,難為你還能看出朕有所清減。”
皇後笑語間都泛出幾絲甜意:“皇上便是為了天下萬民,也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她總是以時時刻刻的殷切關懷之語來表達和體現對他的敬愛和仰慕,皇帝起初還驚訝一下以往驕縱活潑的小姑娘何時變著這麼周到細心,久而久之也就慢慢習慣了,從善如流地誇讚她一句賢淑細心,皇後高興之餘又讓人傳了晚膳。
直到兩人和諧融洽的用完膳,皇後才斟酌了語句,同皇帝說起了近日宮中的流言以及嘉貴嬪來坤寧宮自首的事。
皇帝全程麵色平淡的聽下來,使得皇後也有些沒底,話說到最後,還婉言道:“妾知道嘉貴嬪此次是犯了大錯,隻是聽她所言,卻也不是存心之過,她又有了身孕,妾這才想著網開一麵,待嘉貴嬪十月懷胎,平安產下皇嗣,再做處置。”
言語間將可能暗藏的誤會全數推給了嘉貴嬪,她不過是個心存仁慈、顧念皇嗣的皇後。
皇帝開口道:“那宮中的流言可肅清了?”
皇後溫婉笑開:“皇上您放心,妾已經將它平息下來了。”
皇帝慢悠悠飲了一口茶:“聽說皇後今日在宮中抓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