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 宮裡就傳出安修儀向皇上自請入寶華殿一側的佛堂內清修的消息,但也並沒掀起多大風浪。
安修儀自生下三皇子,遷居聽竹樓, 聖寵便漸漸少了起來,而三皇子來年滿了六歲就得搬到問學所去, 皇上的意思是讓皇後多照看一些, 想來是沒有給他再挑養母的意思。
因而眾人聽過便罷了, 偶有幾個發現其中蹊蹺之處的, 也聰明地保持緘默, 並不打算摻和進去。
倒是簡貴妃,她才讓人盯了安修儀幾日,還沒查到個結果,就出了這麼個事,原本心頭還有三分懷疑,眼下便是吃準了安修儀心懷鬼胎, 蓄意在背後害她。
“這個賤人!”她一抬手就將手邊的茶碗揮落到了地上, 怒氣衝衝道, “居然敢這般算計本宮!”
陶嬤嬤在側安慰道:“幸好安修儀也未得逞, 可見主子您還是有福運在身的。”
“什麼福運?”簡貴妃沒好氣地說, “那不過也是她拿來哄騙本宮的,本宮懷胎十月,事事小心,結果呢?就生了個女兒,還是不得皇上喜歡的女兒。”她越想越是生氣, “當年王妃、不是,元孝皇後生大公主的時候,皇上日日不離,哪怕隔著簾子也要看她們母女一眼才安心。還有賢妃,她自己不受皇上待見,一雙女兒卻正好討了皇上的喜。本宮呢?”
說著說著,簡貴妃語氣中控製不住夾雜了些許委屈,“小公主滿月多久了?皇上雖然送了禮過來,卻一次也沒來見過她。什麼福運,為了她,本宮沒了寵愛,沒了臉麵……”她忽然麵容凝重地對著陶嬤嬤問道,“你說,會不會是本宮誤會了?是她克著了本宮,跟宋氏那胎沒關係?”
陶嬤嬤聽得心驚肉跳,忙道:“主子您可千萬彆多想,公主出生那日的景象是有目共睹的,是百福具臻的吉兆,庇佑您還來不及,怎會克著您呢?”
簡貴妃卻固執起來:“她原也不該是那日出生的,是嘉、安修儀說這日時辰好,天有異象,本宮才冒險喝了催產藥將她生下來。”她眉間緊皺,“是了,肯定是這樣,那賤人知道本宮會生出個不吉利的公主,才讓嘉婕妤使勁勸說本宮好好把這孩子生下來,什麼大富貴,不過是她拿來蒙騙本宮的。”
她眼底簇簇的火光將眉眼印染得愈加美豔:“陶嬤嬤,給本宮準備轎攆去寶華殿,本宮要好好會會這位神通廣大的安修儀。”後幾個字聞聲都能察覺出其中的狠意。
陶嬤嬤無法,隻能應下:“是,奴婢遵命。”
……
說來也巧,喬虞也正打算去見見安修儀,又念及皇帝之前允諾給她個報仇的機會,便提前同他說了一聲。
皇帝調侃著誇了她一句“機靈”,隨即爽快地答應了,還附送著贈她一輛轎攆。
等真上路了,她才佩服起他的明智來。
寶華殿位於皇宮的西北角,從靈犀宮過去,幾乎穿過了大半個後宮。比起單純依靠人力的坐攆,轎攆既快,又擋著冷風,除了行駛時靜不下來的晃動,實在能稱得上舒服。
與她隻帶了寥寥幾人的規格不同,喬虞從揚起的帷裳中,一眼便看見了前邊人影延綿的長隊,當即吩咐轎攆停下來,她向外望去,隊伍中間塗金冠銅圓頂、以金翟飾彩繡的輿車上,簡貴妃攙著宮人的手,正款款下來。
她遠遠張望著,直到見簡貴妃一行人進了寶華殿,才從轎攆中出來,讓尚乘局的小太監們在原地等著,她自己隻帶了夏槐,二人從另一側小道繞到寶華殿之後,安修儀清修的佛堂前。
因著簡貴妃在,她也不能靠太近,隔著門廊悄悄看過去,隻見有道清瘦的身影從昏暗的佛堂中走出來,迎至簡貴妃麵前,福身行禮。
簡貴妃朱唇微啟,話語間甚是咄咄逼人:“安修儀真是好大的本事,連本宮也敢動心思算計!所幸聖上英明,將你貶來這修心之所。也好,下半輩子你就在這兒吃齋念佛,多求求佛祖渡你自己,洗一洗身上的罪孽。”
安修儀麵對她的怒氣,身形連動都未動一下,從容道:“貴妃娘娘遠道而來,想必不隻是為了來向妾宣泄您的怒火吧?”她的聲線極柔,仿佛一點棱角都沒有,偏偏其中摻雜了幾縷陰鬱清冷,再一聽便讓人覺得有些恐怖了。
直麵她的簡貴妃氣勢也不由弱了幾分,轉而想起了什麼,冷笑一聲,不懷好意道:“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安修儀,本宮說你成天盯著彆人家孩子坑害,現在皇後和宋婉儀可是都盯上你了?你是躲到這小佛堂夠清淨了,你兒子可還在外頭呢?”
安修儀聞言,麵無表情地看向她,她的雙瞳深幽清寒,簡貴妃一驚,差點沒控製住自己往後退去。
她惱羞成怒道:“你、你看我做什麼?母債子償,歸根究底不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貴妃娘娘,”安修儀輕輕緩緩的開口,“您與其關心我們母子,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簡貴妃狐疑地看著她:“你什麼意思?”
“大公主就要回來了。”安修儀淡淡笑開,她原本就生得溫婉姝麗,麵上的線條十分柔雅,即使隻是微微牽起唇角,也仿佛蘊含了無限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