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沒個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 皇帝對親眼見孩子一個個離去的陰影還沒散去。用過晚膳, 兩人先後洗漱完, 皇帝心情沉鬱, 早早便歇下了, 偏他又睡不著, 就讓喬虞把那廂子書搬過來, 給他挑一本。
喬虞知道他不喜歡天馬行空的故事, 就幫他挑了幾本文風樸實的遊記。結果他倒是看進去了,全神貫注的, 喬虞倚在他身旁起初還和他一起看, 可書上都是繁體字,又沒有標點符號標注, 她雖然能看懂, 卻也跟不上他的速度。
連著跳過好幾段, 她就沒興趣了。
“皇上?”她小聲著喚道, “你理理我吧?”
這要是皇帝在正經看折子的時候,誰敢打擾他, 還沒出聲就該被張忠捂住嘴拖下去了。恰好他看著這本遊記講得是西北地界,那裡地偏荒涼,又多戰亂, 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書生怎敢在那長年遊曆深入了解其中的民風民情?左不過些道聽途說、矯情飾貌的文字。
他是真在那地方打過仗的,現下瀏覽這本遊記,與其說是在, 不如說是借此回味舊日的軍旅生涯。所以聽她這麼一說,也就放下書,無奈地看向她:“怎麼了?”
“我有點無聊了。”喬虞誠實地說,“白日裡在勤政殿批了大半天的折子,您也行行好,讓眼睛休息下吧。”
皇帝是好氣又好笑,用手上的書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你自己嫌無趣,還敢怪到朕頭上了?”
喬虞順勢將書從他手中奪了過來,動作飛快地壓在枕頭下麵,才轉身笑吟吟地看他:“妾是合理的妒忌。您好不容易過來一趟,那幾本書都比妾更討您喜歡。”
皇帝表示自己很冤枉:“這不是你給朕選的書麼?”又奇怪地問她,“還有,什麼叫‘合理的妒忌’?你嫉妒就嫉妒唄,怎麼還有‘合理’一說?”
“我給您選書是希望您心情好些。”喬虞仰著小臉認真地回,“可您也不能光顧著看書,不管我了呀,您這是過河拆橋,妾自然有權利妒忌。”
“行行,”皇帝歎了一聲,搖頭笑道,“朕說不過你。”
喬虞這才滿意了,側身躺著,笑彎了眼,浸透著細細碎碎的光芒,在燭光下熒熒如星:“皇上,咱們好好說說話吧。”她拉了拉他的手,“您快躺下來,咱們聊著聊著,馬上就犯困了。”
皇帝倒有跟人秉燭夜談的經曆,但那都是緊急時刻成日連夜的處理要務,恨不得幾天都不困不睡,這還是第一次說是閒聊就為了讓自己犯困的。
他有些新鮮,便依著她的話,躺了下來。
宮裡的規矩從來都是皇帝和妃嬪一人一條被褥,喬虞這兒也不例外,她有時候覺得冷倒想鑽到他被窩裡暖暖,可皇帝睡覺的姿勢太規矩了,總是平平整整地躺著,雙手放在身側,四周的被角都是入睡前塞好的樣子,一點都沒動。
這讓她怎麼敢輕易破壞,到現在她都懷疑皇帝有強迫症。
正好,她勾唇一笑,在皇帝掀開被子剛要臥下去的時候,她找準機會從那道縫隙裡頭擠了進去,然後飛快地把身後的被子蓋的嚴嚴實實。
倒是皇帝看著懷裡突然多出來的小腦袋,驚了一瞬,差點沒把人扔出來。
“你乾什麼?”
這語氣聽著像受調戲的小娘子,喬虞從他懷裡探出頭來,眉眼低垂著分外可憐:“皇上,我覺得那條被褥一點都不舒服,冷嗖嗖得有風吹進來。”
皇帝挑眉道:“那朕去問問是哪個奴才整理的床鋪,定重重罰他,為虞兒做主,可好?”
“不用啦。”喬虞雙頰上顯出兩點甜漾的梨渦來,頗為依賴地倚臥在他身上,“我這樣將就將就好了。”
皇帝原還有些不適應,一聽這話反倒忘了那些彆扭,目色幽深,語氣低沉:“將就”
喬虞暗覺不好,伸手環抱住他的腰,埋頭依偎在他懷中,軟軟道:“不將就,我就是好麵子才胡亂說的。”
皇帝不由哈哈笑出聲來:“那你不胡說,實話是什麼?”
“我想跟您離的近一些。”她埋在他懷裡,聲音有些悶,“雖然我心裡知道,您是皇上,本就應該高高在上才對,但我是您的妃子呀,這麼千軍萬馬中好不容易脫穎而出,能被選進宮裡,總該有點特權才是啊。”
“特權?”皇帝笑著問她,“你想要什麼特權?”
喬虞仰頭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透著一種真誠稚氣的執拗:“我希望在彆人都看到您高不可攀那麵的時候,我或許,可以稍微捕捉到您身為普通人的另外一麵?”
“就像現在,您的懷抱寬大又溫暖,您不會同我計較這些違反規矩的舉動,反而總是十分包容,甚至縱容我的任性。皇上,我很喜歡這樣的你,讓我感覺我們之間不僅是因為皇上和妃子的名分關係才走到一起,更有種由裡及表的情感羈絆。”
“你喜歡我,我喜歡你,我們相互之間都很喜歡跟對方相處,這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感覺,從心而起,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但是您能體會到的對麼?”
她好看的眼睛充滿期待地看向他,皇帝一瞬間都未仔細分辨心頭突然湧起的熱流代表著什麼,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回過神來,見她笑顏逐開,稱心快意的模樣,也就將那點疑竇拋開了,皇帝笑意中透著幾分寵溺:“不是說要跟朕聊聊麼?”
“啊,”喬虞這才想起來,“皇上,有沒有您之前的畫像呀?”
“畫像?”皇帝想了想,“太宸宮估計掛了幾幅吧,怎麼了?”
宮裡自然是有畫師,但他不喜被上下掃視的感覺,因而並未宣畫師過來給他作畫,印象中大概也就登基時畫了一副。
喬虞眼眸流轉,笑著問:“您之前過壽,難道就沒有哪位娘娘送過您的畫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