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 皇後聽聞說是喬容華在殿外求見, 精細描繪的峨眉蹙起, 隱隱透露出幾分冷意來。
“就說本宮正歇著,讓她回去吧。”她神色淡淡地抿了口清茶。
自簡貴妃被禁足後,這個有本事讓皇上開口為她晉封的喬容華, 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若不是暫時抽不出空來……皇後輕哼了一聲, 她是斷不會容許宮中有嬪妃仗著榮寵輕狂起來的。
來通報的小宮女猶豫了一瞬,小聲道:“喬容華說, 有要事告知您……”
要事?
皇後手上動作微頓:“她能有什麼要事?”她語氣中固然不屑, 但轉念想起喬小儀先前在她麵前提了不少次喬容華,說不準其確有幾分旁人猜不透的消息來源呢?
“罷了,讓她進來。”
皇後放下茶碗,抬眸看向殿門, 見喬虞徐徐曼步走近,垂首恭敬地屈膝叩拜:“妾拜見皇後娘娘。”
她姿態這樣低, 落在皇後眼中, 心頭的氣性才散了幾分, 揚起笑來, 溫和道:“喬容華起身吧, 不必多禮。”
頭都磕完了她還能怎麼不多禮, 喬虞暗自腹誹了一聲,麵上顯出十分得體規矩的笑容,垂眸恭敬道:“謝皇後娘娘恩典。”她拎起裙擺一角, 緩緩起身。
皇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湘繡芍藥織錦薄羅花綿的宮裝,襯得原本就嬌嫩秀美的小姑娘如春日裡枝頭上開得最豔的花兒一般,明媚可愛,叫人一看便覺得歡喜。她攥著帕子的手不由緊了緊,恍惚間憶起了往事,撇開眼,語氣中添了幾分冷淡:“喬容華此次來麵見本宮,所謂何事啊?”
“妾是來謝恩的。”喬虞恭謹地出聲道,“自除夕大封,妾一直未能當麵謝過皇後娘娘提拔的恩情,實在慚愧。”
聞言,皇後輕笑了一聲:“你的心意本宮領了,倒也不必特來謝恩,隻要你日後溫恭儉讓,好好服侍皇上,不要辜負本宮對你的期望便足夠了。”
喬虞頷首應是,繼而側首喚了一聲“夏槐”。
夏槐小步上前,雙手恭敬地捧著個天青釉暗刻紋雙耳瓶,上頭插了幾株紅梅,映襯著玉質般的暗青色,冷豔奪目,暗香襲人。
“上回見著夏芳儀特意去解意園挑了上好的紅梅送給賢妃娘娘,一番心意實在難得。”喬虞道:“妾也是依樣畫葫蘆,一早便去了解意園,想著趁時節還未過去,采些風華正盛的紅梅贈與皇後娘娘做謝禮。誰成想皇上也在,妾不便進去,就在降雪亭周邊,挑了幾枝似朱砂一般明豔秀雅的梅花呈現給您,還請娘娘不要嫌棄。”
皇後的目光從紅梅上一閃而過:“你有心了。”她側首示意素枝將夏槐手上的瓶子接過來,轉而含笑地看向喬虞,“你說在解意園碰到了皇上?”
喬虞抿唇,露出了一個略顯靦腆的笑容:“妾…未見到皇上,因張忠公公守在園子外頭,妾想著皇上怕是正在興頭上,不便打擾,於是隻在門口行了禮,便離開了。”見皇後麵色柔和,她也漸漸放鬆下來,笑道,“就是可惜沒能替娘娘折幾枝園子裡頭的梅花。既然皇上都親自為解意園題字了,其中風采自是勝過宮中其他幾處的。”
皇後微怔,聲調隱約有些上揚:“題字?”
“是啊,”喬虞恭順地出聲道,“入園拱門上方的‘解意園’三字,不就是皇上的禦筆麼?”她疑惑過後,漸漸生出不安來,小聲地說,“是不是妾說錯了?”
皇後當即掩去了麵上的疑竇,莞爾道:“沒有,本宮隻是驚訝於你對皇上的字跡好似十分熟悉?”
喬虞笑了笑:“稱不上熟悉,妾鐘愛書法墨筆,隻是發覺解意園與禦花園其他幾處的字形風格有些不同,又憶起皇上為靈犀宮題的匾額,隱約感覺眼熟,細細瞧了幾遍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皇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未再多提。
喬虞垂眸,依稀流露出了幾絲黯然:“隻不過那宮名也好題字也罷,算起來都隻冠屬於正殿,妾也隻能遙遙看上幾眼,日子久了,自然將皇上的字都印在了心裡。”她誠懇地起身對著皇後一福,“在此妾向皇後娘娘保證,日後必定砥礪德行、束身自重,絕對不負皇上,和皇後娘娘對妾的恩德和信任。”
皇後眸光一閃,語氣中透著欣慰,笑道:“本宮知道你是個懂事的。”
喬虞低著頭,麵頰泛出兩抹羞紅,輕聲道:“謝皇後娘娘誇讚。”
喬虞坐了一會兒,見皇後神思不屬,談笑間也隻是隨意應和,瞧著並沒有多少興致,她識眼色地主動起身告辭,皇後自然準了,還吩咐宮人好生將她送走。
她一離開,皇後略帶不解地出聲問:“嬤嬤,你說喬容華這次是為什麼來的?”
林嬤嬤俯身,笑道:“喬容華如今已是正四品,已經夠品級能搬進靈犀宮正殿裡去了。”
皇後冷哼了一聲:“她想得美。”
人人都以為她壓著喬虞是為了讓宋婉儀得以入主靈犀宮,哪怕皇上也這麼想,實則不然。
“靈犀”二字,令她一想起來便覺如鯁在喉,實在是膈應,任誰住進正殿裡頭成為靈犀宮的主人,就仿佛是同皇上心有靈犀、情意相通一般,把她這個皇後放在何處?
因此事實上,即使皇上不提出要壓一壓宋婉儀的位分,待她生下皇嗣再行封賞,皇後原也沒打算讓她入主靈犀宮,賞她個偏殿住著已經是大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