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的話細究起來有不敬長輩的嫌疑, 但皇帝見慣了八麵玲瓏、事事周全的人物,見她這樣, 反倒覺得是一派孩子氣。
皇帝歎道:“皇後多年才懷上一胎, 小心點也是應該的, 無論如何,你也不該下藥去害她。”
“我沒想害她。”大公主才犟了一句嘴, 就在他目光下偃旗息鼓, 小聲道, “隻是最近我好幾次去坤寧宮,皇後都拿‘身子不適’來打發我,我、我也想既然她總不見人,索性就彆見好了。”
所以她下了致皮膚泛癢的藥粉, 依皇後的性子,但凡劃破些肌膚,怕都不好出來見人。
皇帝沉下臉:“看來朕真是太過縱容你了。”
大公主有些不安, 眼巴巴地看過去:“父皇, 瀾兒知道錯了。我跟您保證,以後定對皇後娘娘尊敬禮遇, 再也不敢使這小手段了。”
皇帝疲倦地扶額, 擺了擺手:“罷,你先回去吧。”
大公主一怔:“可是皇後年前中的毒……”還沒弄清是誰換的呢?
皇帝直截了當地打斷她:“朕說了, 讓你回去。”
大公主止了口,到底不敢多說,猶猶豫豫著起身告退了。
她走後, 偌大的宮殿就剩了皇帝一人,他沉默著隱在陰影處許久,才出聲喚張忠進來。
於是,巳時三刻,宮裡大大小小的主子才用完午飯,就接到了來自皇上的驚雷。
曹容華被打入冷宮了。
彆說旁人一頭霧水,就是知道內情的喬虞也差點驚掉了下巴,不是去問罪大公主麼?怎麼一轉頭就把曹容華收拾了?她後知後覺地想起曹容華近來同大公主的親近,凝眉思忖,莫不是大公主下毒害皇後這事兒是曹容華唆使的?
不對啊,她跟簡貴妃還有失子之仇,跟皇後又沒有仇怨,害她作甚?
喬虞這邊摸不著頭腦,那廂曹容華更是茫無所知、驚恐萬分:“皇上為何要這麼對我?不、不,我要見皇上。”她慌張地對前來宣旨的張忠懇求道,“張公公,我要求見皇上,勞煩您通稟一聲。”
張忠無奈地道:“娘娘,不是奴才不願傳話,而是皇上下旨的時候說了,叫奴才隻將您送去冷宮,旁的事不要多問不要多管,您說,奴才也為難啊。”
曹容華淚眼盈盈,襯著她那弱柳扶風的姿態,楚楚可憐的哀求,十足引人心疼。可惜跟著張忠來執行君命的都是太監,有那心也沒那力,意思意思在心底惋惜兩句,手上動作卻一點不客氣,麻利地催促她身邊的宮女們收拾好行禮,然後一窩蜂送到了冷宮。
平常妃嬪廢金冊入冷宮是獨身一人,不讓帶宮女的,曹容華這兒是皇帝開了口,將她貼身的宮女都一道送了過去。
眼瞧著冷宮之行是逃不過了,曹容華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借著宮裡鬨哄哄的情景,不著痕跡的行至書房,悄悄從暗格拿出一個物件,飛快的隱於袖間,繼而麵上又恢複了剛才失魂落魄的神色,流著淚一路到了冷宮。
現在的冷宮中隻有兩人,一個是李氏,她完蛋的時候曹容華還是元孝皇後跟前的大宮女,隻見過幾麵,早前聽說她受不住廢妃的落差和冷宮的生活,已經瘋了。另一個就是曹容華的熟人了,原還跟她住在同一屋簷下的許知薇。
不過曹容華一到冷宮,實在沒心思去找老熟人敘舊,她身邊跟著兩名貼身宮女,好歹收拾了一間尚能落腳的屋子,她來回踱步,雙手緊緊攥著,麵上滿是憂慮不安。
兩位宮婢以為主子是受不了冷宮簡陋的居住環境,相互對視了一眼,也沒敢去觸她黴頭,便安安靜靜的守在旁邊。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送到冷宮裡頭的能有什麼好菜,清水白菜,小小一碗米飯裡頭還有幾塊燒焦的,曹容華隻看了一眼就嫌棄地轉過頭,隨意賞給宮女們吃了。
所幸她常年維持消瘦柔弱的身姿,倒也習慣了一頓兩頓不吃,就這麼熬到半夜,加上心情焦慮,她竟一點沒覺出餓感。
等到周圍都安靜下來,曹容華借口心情不好,讓宮女們彆跟著,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
她走出屋子,在冷宮的地界上轉悠了兩圈,才找著宮牆一側,由幾顆荒落的樹杈遮掩住的隱蔽場所,而後便悄聲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她視線中便出現了一道裹著黑色披風的人影,曹容華眼睛一亮,顯出幾分喜色,暗暗搖了搖身側的樹枝,發出簌簌的響聲。
那道人影敏銳地轉身看過來,直直走到她麵前,也未掀開頭上的帷帽,背擋著月光,整張臉恰好全隱在暗處,瞧不清麵容。
曹容華心知她是誰,喜道:“公主,妾總算見到您了。”
在她麵前矮了一頭的身影,可不就是大公主。
大公主抬眸冷冷看著她:“彆叫我。若是讓彆人發現我和你私下見麵,又是一堆麻煩事。”她略顯煩躁的皺起眉,“你要見我,有什麼事?”
曹容華收斂了喜色,恭敬而帶著希冀地說:“公……您何時能幫妾出冷宮?”雖然她隻來了一天,但已經受不了了。
大公主淡淡瞥了她一眼:“剩下的毒你收拾了麼?父皇還在查,如果找不到證據,過個一兩月,風聲過去後,把你放出來就簡單多了。”
曹容華道:“您放心,剩下的……妾已經處理乾淨了,任如何查,都查不出些許一點線索來。”
大公主麵上顯出滿意之色,唇邊勾起淺淺的弧度:“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她側頭看著曹容華,隱在暗處的眼眸劃過一道亮光,平白透著些許詭異,“那我就先走了,曹容華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