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到了靈犀宮, 大步邁進門,抬眼就正好對上了喬虞固執地凝望著門口的目光, 一向靈動生輝的眼眸驟然渙散開來, 滿是迷茫地遙遙看著前方, 直到見著他,墨色的瞳仁才凝出焦光, 愣了沒兩秒,眼眶裡便盈滿了淚水,通紅地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下子釋放了出來。
“皇上……”她嗚咽著張開手臂, 滿是依賴的望過來,皇帝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先一步上前把人攬進懷裡,她緊緊抱住他的腰,埋著臉一聲不吭, 沒一會兒眼淚就浸濕了那塊衣角。
皇帝有些無奈, 安撫著撫摸著她的頭,柔聲道:“再哭下去,景諶都要笑話你了。”說著, 他側頭看了眼乖巧坐在床邊的乖寶,正仰著小腦袋, 白嫩嫩的小臉來來回回打量著兩人,烏黑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忽然咧嘴笑了起來,襯著小鼻頭上哭過後殘留的紅暈, 十分引人愛憐。
小手興奮地晃悠了兩下,然後衝著他張開,努努小屁股,迫不及待地想讓他抱:“父、父抱……”
恍然大悟·皇帝:“……”他說怎麼剛見喬虞的動作這麼熟悉。
淚眼婆娑·喬虞:“……”她好不容易渲染的情緒和氣氛呢?
算了算了,親生的。
喬虞羞赧地從他懷中退出來,抹著淚,聲音都有些沙啞了:“對不起皇上,我失態了……”她抬眸不經意地瞄到了跟在皇帝身後進來的夏容華,沾濕了淚意的眼眸一彎,小聲道,“夏容華也來了啊。”
夏容華微微福身:“妾見過宣昭儀,冒昧前來,還往您彆怪罪。”
皇帝以為她是不好意思被人看見了哭鼻子的模樣,還貼心地用高大的身形擋住了旁人看過來的視線,低聲道:“快擦擦臉,多大的人了還哭成這樣。”責怪之餘摻雜著掩不住的寵溺。
喬虞委屈地拿帕子擦拭了臉上的淚痕,順道把他衣袍上的水漬也擦了:“我害怕嘛,皇上您不知道,要不是我想得多傳齊太醫過來看看,乖寶指不定會受什麼罪呢。”
提及此事,皇帝麵上溫和之色稍稍褪去,語氣中戴上了些許冷然:“齊太醫怎麼說?”
喬虞回道:“齊太醫說幸好發現的早,並無大礙……”她不禁轉頭看向乖寶,小家夥伸著胳膊許久,也沒見皇帝抱他,不依不饒地爬爬到喬虞旁邊,一手撐在她身上,伸著另一隻手費勁地攥住了皇帝的衣角,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皇帝眉頭舒展,俯身將他抱了起來:“怎麼了?景諶有話要跟朕說?”
小皇子年紀小小已可見話嘮本質,有時候一個人待著玩都能跟自己聊起來,就是說的話彆人都聽不懂。
皇帝念及他童真懵懂就在他人算計下吃了大虧,既疼愛又憐惜,心底泛起了無限的耐心,笑著聽他嘰裡呱啦的亂說,時不時還給麵子的應聲附和。
皇後跨過門檻,一抬眼看見的就是這父子親和的一幕,宛若一道利芒,戳著她眼睛連帶著心口都泛疼,恨不得立即回去阻止剛才不然宮人通報的自己。
“妾給皇上請安。”皇後臉上的笑意停滯了一瞬,轉而便恢複如常,從容地行禮問安。
皇帝把懷中的孩子交給喬虞,溫和道:“起吧”
之後喬虞和夏容華一齊福身道:“妾見過皇後娘娘。”
“妹妹們不必多禮。”皇後上前幾步,關切地看向喬虞懷中的小皇子,“宣昭儀,八皇子無事吧?”
喬虞抱緊了孩子,眉眼間染上幾分驚惶:“謝皇後娘娘關懷,八皇子無礙,妾之所以鬥膽驚擾皇上和您,是因為……”她略有躊躇,“妾宮中有名宮婢懸梁自儘了,人命關天,如此大事妾不敢決斷,還望皇上、皇後娘娘能替妾和八皇子做主。”
在後宮中宮女的地位跟太監又有所不同,幾朝下來,帝王後宮能正經封妃的才多少人,所謂後宮三千,那是把宮女都算上了的。
皇後見她間接承認自己後宮之主的名分,又把她同皇上並列,心口的憋悶多少鬆快了一些,比起有宮女自儘,她更在乎說是從八皇子身邊宮人身上找出來的奇怪熏香。
眼下她也懷著孩子,自然是希望這等手段越少越好,否則回頭算計到她頭上來也防不住。
畢竟任誰有點野望想扶持自己兒子上位,嫡子就是首當其衝的靶子,這點危機感她還是有的。
所以待帝後落座後,皇後的重點就放在夏莘身上,如同喬虞所預料到的那樣,首先就是從跟死去的夏棉來往密切的宮婢中查起。
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問訊可不是跟警察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的流程,皇後隻要冷淡地落下一句:“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
而後幾個宮人輪流陳述,心裡沒有鬼的自然不敢撒謊,如此一對比,總能找出些許破綻。
夏莘心頭總惦記著喬虞剛跟她說的話,夏棉是個活潑的性子,屬於跟誰都能說上兩句話,但細究起來卻並不交心的類型,兩人性情相和,所以才一直同屋住著。
但她們這些品級較低的奴婢,很難入主子的眼,平日難免被盯上的嬤嬤姐姐們欺負打壓,靈犀宮中有宣昭儀盛寵在前,怕奴才們爭鬥起來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喬虞在此方麵看的甚嚴,但有些深宮裡的潛規則卻是沒法抹去的。
偶爾被差遣做些繁重瑣碎的雜事,或者發下的月例有一部分克扣……都是極為正常的事,可仔細想來,夏棉好像從未因此而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