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 許多事一猜便透。
先帝那會兒陸淑妃是太後提拔起來固寵的,那麼先帝和謝皇貴妃的情誼想必在這之前就已經有了,還不巧讓太後給知道了。先帝費儘心思等白月光恢複了自由身, 接著順理成章地將人接近宮來。
理所當然的,原先隻作消遣的替身便沒了用處。
宮裡宮外議論先帝和謝皇貴妃往事的人一大堆, 可謝皇貴妃二嫁為妃的風聲卻一點沒透露出來, 可見其中必定是先帝插手了。
怪不得夏婕妤這般淡定,想來在她意料中, 太後肯定不會將此事告知皇上, 畢竟端康太後的鬱鬱而終歸根究底同她脫不開關係。
喬虞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好奇他到底用了什麼法子才讓太後開口的。
見她久久不出聲,皇帝也沒了逗弄的興致, 表情重新變得冷凝,側過身去不再看她, “你回去吧。”
喬虞轉了轉僵硬得有些麻木的手腕, 沉默了會兒,輕聲道:“雖說,我確實不能真切理解您的感受和想法,但若隻依照妾的想法, 先帝的百般籌謀,算起來還是敗在您之下。”
“什麼意思?”
“您不妨想想,先帝對謝皇貴妃有多少愛意,就有多少厭惡她先前的丈夫和子女。”
“您說夏婕妤是……”她頓了頓,沒敢直言去刺激他, “不管夏婕妤是何出身,想瞞過您的眼睛,單單依靠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皇帝看著先帝的牌位嗤笑道:“朕的父皇可真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任君啊。”千方百計把自己愛妾的女兒塞給兒子,全天下也找不出這麼看得開的男人了。
喬虞默然,先帝的名聲實在不能說好,明君夠不上,說昏君吧,在位期間也沒攪亂朝綱、剝削百姓。
隻能說庸庸平常罷了。
“先帝是如何的性子您比我更熟悉,隻看他對夏家毫不留情的打壓,就知道對於謝皇貴妃這段經曆,他心中是極為膈應的。”她眸色柔柔地看過去,“那麼他費儘心思協助夏婕妤在這深宮中立足,必有所圖。”
言及至此,皇帝也能聽出來她隱含的意思。
先帝臨終前,想必也是知道一旦他沒了,無論是哪個兒子登上帝位,都不會甘心聽他的意思追封謝皇貴妃為太後。
不封後,是不能入帝王陵同他葬在一起的。
他對幾個兒子沒有多少慈愛之心,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他們對自己同樣不抱濡慕之情,所以他必須留一條後手。
在皇位上坐了幾十年,就算先帝再怎麼無心權政,總有那麼點忠心能用的人手,乾涉前朝或許不能,但對於夏婕妤來說,縱橫後宮已經足夠了。
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滿室冷寂中,隻聽皇帝歎道:“母妃生前被太後利用了一輩子,死後,先帝也不肯放過她僅剩的那些價值。”他掀袍起身,複雜的情緒儘數消散,望著先帝神牌的目光中隻剩下冷漠。
“你說的對,先帝汲汲營營,不過是做著生同衾死同穴的美夢。”他轉頭對她笑道,“要是朕把謝皇貴妃遷去夏家的祖墳,同夏世傑葬在一起,如何?”
“……”您可真狠。
也不指望她搭腔,皇帝又道:“也對,他們是原配夫妻,既然是命定的緣分,朕合該成全他們才是。”語氣十分真誠。
喬虞緊閉著嘴,方才的幾句話已經越線了,現在她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得越小越好。
……
第二天,夏家就傳出了排行第二的夏世傑突發疾病亡故的消息,因著他是賢妃和夏婕妤的父親,故而宮中上下都聽聞了風聲,還有不少嬪妃相繼往永壽宮和長春宮去慰問的。
相比起賢妃的廣開宮門,夏婕妤以悲慟難言的理由將訪客都拒之門外,不過想到她才剛剛沒了幼子,這回又是父親的離世,眾人也無法責怪她。
喬虞那日從奉先殿出來就發現自己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被夜風這麼一吹,第二日就病倒了,太醫說是傷風,窩在床上喝了幾天藥,除了鼻子還有些堵得慌,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這些日子皇帝沒來找她,喬虞也樂得清閒,經這麼一場驚嚇,她是禁不住第二次了,誰知道什麼時候皇帝覺得她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想到封她的口了?
故而外頭賢妃和夏婕妤父親亡故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喬虞也不過就意思意思送了些慰問禮送過去聊表心意,旁的一點不敢去摻和,連放在安修儀那邊的人手都被她給收回來了。
事到如今,夏婕妤的頹勢可見,而疑似知情人的安修儀也逃不開,至於自己……喬虞想想就忍不住歎氣,要不是外頭還有個謝德儀在,她真想就這麼撂挑子不乾了。
說來也巧,喬虞正想著怎麼找機會把最後的任務目標一舉拿下,就傳來消息說今天下午謝德儀在禦花園中偶遇了皇上,言行略有逾矩,被皇上好一頓斥責。
喬虞來了興趣,忙問:“怎麼回事?”
主子病中怏怏不樂了好幾天,見她眉眼間煥發出熠熠的神采,夏槐和南書相視一笑,細細給她道來:“聽說謝德儀不知怎麼想的,見到禦花園中花瓣飄零,洋洋灑灑順著風吹了一地,就讓身邊的宮人去找了把鋤頭過來,嘴裡念叨著什麼‘花謝花開花滿天’之類的話,奴婢不懂詩詞,總是謝德儀念得可傷感了……”
喬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來謝婕妤是真的很喜歡《紅樓夢》啊,上回拿來試探她的不也是裡頭的詩詞?
“就這麼巧被皇上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