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1 / 2)

這位陸秀女是陸修容血脈相連的親侄女, 也就是武安侯的孫女,按理說宮中已經有了陸妃和陸修容, 陸家不該再送女兒進宮,那麼這位應當是衝著兩位皇子來的。

眾人的視線不經意地往皇後和宣昭儀臉上瞄, 後者微笑有禮、氣定神閒,前者瞧著便麵容親切多了, 皇後溫聲開口:“原來是陸家的姑娘啊,往日就聽陸修容說你乖巧懂事,是個好孩子, 你平日可讀書?”

陸秀女低著頭, 小聲道:“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女隻略略學過四書、論語內訓等,不敢稱精通。”

皇後笑道:“是個知書識禮的。”

她這麼一表態,眾人便知道了這位是被她看中了,極有可能成為未來九皇子妃的。

喬虞在眾人時不時瞟過來的目光中從容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她知道這後頭還有位王家出來的姑娘, 算起來還是皇後的侄女, 就是年級小了點, 才剛過十四。

本以為王家是想著親上加親,現在一想, 皇後說不定更看重陸蔓蔓。

陸家手掌軍權,宮中陸妃和陸修容又未誕育過子嗣,是最合適的拉攏對象。而王家天然就是站在九皇子這邊的,沒必要浪費一個皇子妃的名額。

既然皇後看重陸秀女, 旁人自然不會惹她不快,笑語晏晏,一個說她看著乖巧懂事,一個說她浸染了陸家的優良家風,儀態不凡……

好嘛,連著帝後的馬屁一塊拍進去了。

喬虞饒有興致地看著眾人矚目的陸秀女,忽而出聲道:“連皇後娘娘都對你甚是欣賞,想來陸秀女是極為討人喜歡的,不妨抬起頭來,本宮有些好奇,你是像陸妃多些,還是像陸修容多些?”

皇後端持微笑的麵容有一瞬間的僵硬,第一反應想著宣昭儀莫非也想為八皇子求娶陸家女不成?也不瞧瞧他配不配!

怒火剛湧上來,又聽著她將陸秀女同陸妃和陸修容對比,心頭咯噔一下,出口的斥責之言便消散在唇齒間,下意識往陸秀女的方向看去。

陸秀女身姿嬌小,聽聞喬虞的話,微微一顫,瞧著便有些惹人憐惜。

“是。”她低低應了一聲,緩緩抬起頭來,殿中有一霎的寂靜。

若真論起來,這位陸秀女的容貌更偏向陸修容一些,卻比她還要出色。如果隻說姿色,後宮中比她美得人自然有,可關鍵這姑娘的特質不是美,而是純粹和乾淨。

一雙大大的杏眼清澈明淨,並沒有所表現出來的緊張和懼怕,小心翼翼地掃過殿上,仿若初生的小鹿般純淨中透著怯生生的好奇,但又透著無知無畏的純粹和直率,分外引人注目。

那邊皇後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雖說她計劃著再生一胎、放棄九皇子,可這幾年都沒能懷上,她心裡也多少有些忐忑,暫時還是得培養九皇子成才的。

可這陸蔓蔓瞧著一臉的稚氣天真,怎麼能擔起重任?她可不希望自個兒子就做個平庸的皇子。

一時間皇後有些遲疑,身旁的幾個嬪妃見狀,也識趣的斂眸沉默起來。

喬虞目光遊移在陸秀女的臉上,大約也察覺到了氣氛中的凝重,她不安地顫了顫纖密的眼睫,仿佛是受了驚嚇,溪水般的眸光中不自覺帶上了依賴和求助,下意識地往上座看去。

“咳、咳咳。”

喬虞忽然想起的咳嗽聲打破了殿內的沉寂,皇後一驚,不悅地凝眉看她:“宣昭儀,你這是做什麼?”

喬虞輕輕拿帕子擦去眼角咳出的淚珠,一口水嗆了喉嚨中,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她起身福了福身:“妾一時失態,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大庭廣眾的,底下還有一排秀女在,皇後也不能拿她如何,冷淡地說:“你坐吧,到底要念著自己的身份。”

喬虞笑著應下,對皇後語氣中的奚落仿若未覺,

倒是皇帝側身看了她一眼,深眸中浮現出點點揶揄調笑之色,就跟故意看她笑話似的。

經喬虞這麼一打岔,之前莫名安靜的氛圍已經消散了,皇後露出一抹笑,溫溫柔柔地對皇帝表示說覺得這姑娘不錯,理所當然的留了牌,在場的嬪妃也知道,這位大概率是要去九皇子府上的,並未露出什麼妒忌之意。

倒是喬虞瞥見陸秀女推下是緊抿的唇瓣,隱隱流露出幾絲不甘的神色,在心底輕笑一聲,她現在十分期待皇後將這姑娘選為九皇子的正妃,那以後的日子可就不無聊了。

其餘的秀女一輪接著一輪,喬虞提不起什麼興致,也就那位徐小姐露麵的時候才引得她抬眸看了一眼,瞧不清麵容,但言行舉止難得的鎮定,在一眾埋著頭哆哆嗦嗦的秀女中,確實不凡。

還是難得幾個引得皇帝出聲問話的秀女,回答間調理順暢、從容冷靜,光憑這份膽氣,喬虞心頭便先有了兩份欣賞。

不同於皇後,八皇子大婚在即,宣昭儀顯然十分沉得住氣,臨選前一絲征兆都沒有,今日的殿選,也不乏有人暗暗關注著她,不過倒了也沒看出有什麼異樣。

皇後凝眉,在心底暗暗感歎: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往日果然是看走眼了。

旁人看皇上同徐秀女多說了幾句話,哪會想到喬虞和八皇子身上,還以為是皇上自己對她有意,才說了要留牌。

眼刀唰唰唰就衝著徐秀女去了,直到她緩步退出大殿才收回來。

喬虞瞧著情景,愈加覺得好笑,生怕再嗆一次,茶碗放在嘴邊裝裝樣子,一口都沒喝下去。

終選結束後,當晚皇帝便歇在了坤寧宮,到第二天才往靈犀宮過來。

喬虞見著他又想笑,“皇後真選定了陸家的姑娘為九皇子妃?”

皇帝先喝了口茶,才笑著看她:“消息都傳到你耳朵裡了?”

喬虞故作聽不懂她的深意,“想來皇後是急了,生怕我跟她搶這好兒媳婦呢。”

“你也覺著陸氏好?”皇帝問她。

好,能不好麼,陸家既有軍權又是皇上母家,素來得帝王看重,陸家女兒在京中的受歡迎程度都能同王家的相比肩了。

“不好,”喬虞笑盈盈地否認,“您猜猜我為什麼說她不好?”

皇帝真好奇起來:“為什麼?”

“因為……”喬虞刻意拖長了語調,“人家陸姑娘看上的可不是您的兒子,而是您呀。”

皇帝一愣,失笑道:“又鬨了。”

皇後看重陸家的姑娘總不可能沒事先打過招呼,兩廂情願才是結親,不然不就成結仇了麼?

那陸姑娘相比也知道自己最好的歸宿是嫁於九皇子為正妃,年紀輕輕的,又有大好年華怎麼會想著進宮為妃?畢竟前兩屆選入宮的秀女們還在五、六品上掙紮呢。

喬虞傾身依偎過去,語調放得又嬌又柔:“誰叫您魅力大?殿選的時候,一時冷場,陸家的小姑娘第一反應就是抬頭看您,而不是看皇後娘娘,還不能表明人家的心意?”

皇帝還真沒注意,他也同皇後一樣,拿著男方父母輩的目光審視著陸蔓蔓,得出的結論是她的性子確實不適合為皇子妃,失望後就不甚在意了。

雖然他不一定對九皇子有什麼期望,但到底是唯一的嫡子,娶得正妃總不能像陸蔓蔓那樣不諳世事的。

喬虞感覺皇帝瞅她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懷疑,不忿道:“您以為我是故意挑事?不信的話,您就把陸姑娘賜婚給九皇子吧,回頭等他們小夫妻倆進宮給您謝恩的時候,您可以好好觀察觀察。”

說不準還能再演唐明皇和楊玉環的風流韻事呢。

不過這句話借喬虞十個膽子都不敢說出口的,最多放心底吐吐槽。

除開道德倫理上的問題,唐明皇可是由一世聖主,差點淪為亡國之君,兆頭太不好了,皇帝聽了沒準還以為她是在詛咒他。

她這麼一說,皇帝有些將信將疑起來,要是陸家女心有所屬,哪怕是屬他的,也不能再許給自己兒子的。

皇帝歎著氣睨了她一眼:“你也真敢說,不怕朕疑心你蓄意破壞小九的婚事。”

喬虞笑道:“這點事兒,您手段通天的,稍稍找人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我若是真想看九皇子的好事,就該什麼都不說,那才好玩兒呢。”

想想未來的九皇子妃居然心係丈夫的親爹,這要傳出去,陸氏一門連著皇後的麵子都能丟個乾淨。

皇帝攬過她的肩,柔軟的身子帶著熟悉的馨香窩進懷中,心頭跟著一漾,滿是愜意。

“你啊,朕往日還道你是最懂明哲保身的,這會兒怎麼也破功了?”

皇後說要給九皇子配陸蔓蔓,皇帝本想著小九病弱,以後前程不知如何,有個得力的嶽家也好。

況且前朝王家內鬥,謝夏安幾家他看著又彆扭,都是承襲百年的世家,自然以打壓為主。霍家倒是後來居上,可惜因著霍妃生產時候的事兒,皇帝心頭一直存著疙瘩。

這麼一來,要是再抬陸家,就是一枝獨秀了。

可皇帝容不得一枝獨秀。

到底是自己母家,皇帝想著,無論日後如何,有個嫁給當朝嫡子的女兒,陸家也有喘息的餘地。

所以從喬虞口中知道這事兒,他才會不滿,自己在這兒為陸家考慮,人家倒好,養出個女兒,還是送進宮的嫡孫女,都是個不知好歹的。

他當然不會以為陸蔓蔓是對他一見傾心才想進宮,不過是利益惑人,嫌棄小九病弱,有個嫡出的身份也隻能竹籃打水,怕自己落得一場空罷了。

喬虞滿不在乎地說:“您就當我是多管閒事吧,誰讓陸家的姑娘當著我的麵就敢給你暗送秋波?簡直沒把我放在眼裡。”

皇帝原還以為她會說心疼九皇子雲雲,沒想到還是吃的飛醋,哭笑不得。

“算起來還是朕的小輩,也值得你計較?朕的宣昭儀心眼可不大啊。”

“論輩分,王嬪不還是您的小輩?”喬虞堵回去,“再說,您沒看上是一回事,這姑娘挑釁我又是另一回事兒。我就是心眼小了,裡頭裝得不過就那幾個人,誰要來搶我可是會加倍奉還的。”仰著小下巴,一臉的得意洋洋。

這幾句間接表明心跡的話聽得皇帝既心軟又好笑:“好了,也不是什麼人,不值當你記掛著。”

“那個徐氏你覺得如何?”

喬虞點點頭:“皇上眼光很好。”說罷,又玩笑道,“要不然也不會最喜歡我對不對?”

皇帝想板著臉訓斥她恃寵而驕,沒憋住,唇角已然揚了起來,最終化作寵溺的笑:“是。”

喬虞美滋滋的笑開:“我就知道。”

幾天過去,明旨下達,許給八皇子的正妃為徐氏,九皇子的正妃為皇後的侄女王氏,另還有兩位側妃,家世背景雖然說不上朝中重臣,但也不弱。

可看中的陸家姑娘沒了下文,皇後不由狐疑,原本覺得是宣昭儀從中作梗,誰叫這幾天皇上不是來坤寧宮就是去的靈犀宮,可陸氏也不是嫁給八皇子的,她心中的懷疑才去了幾分。

結果皇帝之後又下旨將陸氏許給了皇室宗親裡的一位子侄,那可不是豫王康王這樣同皇上血脈親近的,隻能勉強夠的上皇親國戚的門檻而已,家中的爵位到這代也就停了,日後前程眼看著就是要沒落的。

皇後一驚,忍不住猜測是不是皇上對陸家生了不滿?

不光是皇後,宮內宮外有此猜疑的人不少。

沒過多久,陸妃和陸修容都收到了家中的來信。

陸妃還好些,她父親同武安侯之間雖不比王家兄弟,好歹是血脈相連的,但也沒有多少真情實意在裡頭,家中給她送信也不過是關懷她一聲,順道讓她打探一下皇上對陸家是否有不滿之處,以及其中的緣由。

陸妃看下來,唇邊露出一抹苦笑,她在眾人眼中,即使比不上宣昭儀之流受寵,在皇上麵前也應該有幾分體麵的,可到底內情如何,她自己還不知道麼?

若不是念著端康太後的舊情,她眼下怕是比王嬪還不如。

她輕聲問道:“皇上今兒去誰宮裡了?”

身邊的宮女柔聲答:“回主子,好似是去靈犀宮了。”

陸妃秀美的麵容暗淡下來:“罷了。”她將信紙收起來,隨手遞給那名宮女,“拿去燒了吧。”

“是。”宮女領命,正要返身退下,陸妃又道,“著人打聽一下陸修容那邊的動靜。”

算起來,陸修容應該比她更急才是。

鐘粹宮中,

陸修容也收到了家中的來信,她眉間緩緩皺起,冷著臉將信紙拍在桌上:“母親是越發糊塗了!”

武安侯長年駐守在西北,一年都回不了幾次家,祖母又不管事,府中便由武安侯夫人當家做主了。

陸修容了解自家母親的性子,最是謹慎小心的一個人,她萬萬沒想到母親竟敢跟坤寧宮那邊扯上關係。

“急?”陸修容越想越氣,“我生不下孩子,我不急麼?是我不想生麼”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她當年剛剛入宮的時候也是滿腔的希冀和期待。

初入宮時,她並不受寵,還比不上如今的陸妃,一個月也不能見皇上幾回。陸修容心思原比明麵上表露出來的深,慢慢地,她就看出來了,皇上一麵要抬舉陸家,聖恩軍權樣樣都有,相對的,她在宮中就不能太出頭,若是有了皇子,陸家便同烈火烹油,即使自己沒起野心,旁人也會迫不及待把他們架在風口浪尖上。

陸修容想通了之後,一狠心,親手飲了一碗絕子湯,斷了自己的後路,卻換來了父親在西北的安穩無憂。

這事兒她誰也沒透露過,可皇上手眼通天,到底知道了,後來她就逐漸受寵起來,性子也張揚,毫無顧忌,在宮中得罪了誰皇上念著這份情,也願意偏向她兩分,不多久,宮中上下都知道陸修容是皇上的表親,皇上對她十分看重和寵愛,連著皇後平日都讓她三分。

陸修容麵無表情,眼中的淚滾滾而落,透著無儘的哀切和委屈。

眾人羨慕又嫉妒的待遇,是用這麼大的代價換來的啊。

妙菱在旁也紅了眼,滿是心疼:“主子,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夫人在外不懂您的苦衷,您千萬彆往心裡去啊。”

她忙讓人打盆溫水來,用帕子沾濕,輕柔給陸修容試淚。

陸修容餘怒不減:“我好不容易才讓皇上對陸家減輕了戒備,母親倒好,轉頭同皇後聯係上了,這會兒是要把侄女兒捧上就皇子妃的位置,來日是不是還要讓陸蔓蔓成為太子妃?”

“主子,”妙菱提醒了一聲,“您快消消氣。”

人人都看得出來皇上是不想這麼早立太子的,主子這話傳出去可就是僭越了。

陸修容也知道忌諱,結果妙菱遞上來的茶輕抿了口,多少壓下了心頭的燥火。

歎氣道:“皇上此舉,說明卻是對陸家有所不滿了,也好,以此警示一下母親,免得日後犯出更大的錯來,便是念著父親,也不能讓母親再糊塗一回。”

妙菱柔聲勸道:“主子,夫人向來疼愛您,您好言說說,夫人不會不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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