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心(2 / 2)

“奴婢見過謝徳儀了。”夏槐福了福身,笑容熱情,“文宣夫人知道您被皇上禁足,又要抄經又要自省,唯恐您受人怠慢,傷了身子,這不,趕忙給您分配了個得力的人來,保管將您伺候的妥妥當當的。”說完,也不理會謝徳儀的反應,直接往身後喚了聲,“彌心,進來吧。”

謝徳儀被她目中無人的態度氣得不清,她雖然受罰在身,但到底是主子,哪容得了個奴婢放肆!

結果還沒開口,就聽見了夏槐口中喚的名字。

彌心?這名字怎麼有些耳熟?

謝徳儀狐疑地看過去,對著來人細細打量了一番,還是璿璣先想起來,悄聲在她耳側提醒道:“主子,這是以前在夏婕妤跟前伺候的……”

謝徳儀恍然,擰著眉看去。

彌心埋著頭,規規矩矩的跪地行禮:“奴婢拜見謝徳儀娘娘。”

態度比方才夏槐鄭重多了,謝徳儀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些。

夏槐笑道:“主子托奴婢來給您帶句話,這名宮女往日是伺候夏婕妤的,與謝家就素有淵源,就連謝徳儀娘娘您與這宮女都比常人親近些,我家主子心懷善意,就想著索性全了你們這場主仆緣分,將彌心調來伺候您,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謝徳儀剛開始還有些不解,猶疑的目光從夏槐的身上轉到彌心,從她微微翕動的唇讀到兩個字——“冷宮”。

她一驚,倏然起身,“是你?”

原來是這個宮女給自己傳風報信,將她和許氏串聯上的。

她氣得美眸都冒出火光來:“果然,果然是……”她張口又要得著喬虞罵出來,被璿璣眼疾手快地堵住了話頭,“主子!您先喝口水。”

這要當著人家大宮女的麵罵出來了,往皇上跟前一告狀,想也知道皇上偏心的是誰。

謝徳儀深呼吸將心頭的怒火壓下來,冷冷道:“我身邊伺候的人夠了,謝過文宣夫人的好意,妾不敢領受。”

夏槐對她的怒氣恍若未絕:“娘娘此言差矣,這宮女已經往原來當職的地兒打過招呼了,您要是不留,她可也沒地兒去了呀。再說了,您與她這般相熟,合該成為主仆,這宮女是個忠心的,夏婕妤臨終前都沒舍得帶她走,您就好好用著吧,就是信不過奴婢,還信不過夏婕妤麼?”

這宮女口口聲聲提及夏婕妤,謝徳儀猛然意識到不對勁,剛開口:“你……”

那邊夏槐已然先聲奪人:“既然這人送到了,奴婢就不多留了,這邊還要去太宸宮替主子送東西給皇上呢,謝徳儀娘娘,實在是抱歉。”

這一行她過來,也算是做儘了能刺激謝徳儀的事兒,功成身退。

謝徳儀果然又被激怒了,什麼人啊,到她這個才被皇上禁足的人跟前秀寵愛,太不要臉了。

看向彌心的眼神更冷了幾分:“說罷,是誰派你來的。”

“謝徳儀娘娘,奴婢有要事同您稟報,還請您關上殿門,防隔牆有耳。”

謝徳儀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淪落至此,你就是罪魁禍首,不將你就地杖斃就是仁慈了,還敢故弄玄虛?”

“奴婢不敢,”彌心低著頭,語調平穩,“難道娘娘你不好奇,夏婕妤娘娘明明是夏家人,卻同謝家私下來往麼?”

謝徳儀正色著看去,沉吟半晌,最終還是示意璿璣去將閒雜人等遣出去,把門關上。

“你說。”

……

雖然將彌心送了過去,喬虞自然不可能全然放心,暗自讓方得福小心盯著,一舉一動能知道的都要上報過來。

因此,桑梓閣中,彌心剛跟她的新主子來了一場深入談話,晚上喬虞這邊就知道了她們談話的內容。

實在是今天謝徳儀鬨得那場大厲害,將宮人都給震住了,小心翼翼地生怕戳了主子的炸點,反倒沒心思去注意身邊人的異常。

“她倒是機靈,”喬虞笑道,“居然想到將夏婕妤說成是謝家的人。”

也是,夏婕妤在台麵上隻是夏家不起眼的庶女,而且生母不詳,說是謝家早早按在夏家的棋子,這要換個深諳謝家內務的不一定能信,謝徳儀那種半路出家又不懂世家門道的,肯定信了八成。

還有兩成是因為彌心經了喬虞的手而下意識戒備的兩分。

旁邊的夏槐說:“奴婢見這個彌心麵上瞧著老實,卻真是個心有城府的,主子還是得小心她才是。”

“夏婕妤□□出來的宮女,自然是不凡的。”喬虞若有所思,“當年夏婕妤身死,伺候她的宮人們大多也不在了,這位彌心能全身而退,自然有些手段。”

畢竟夏婕妤身上的秘密連皇帝都忌諱,作為她的心腹宮女,彌心極有可能也知道內情,皇帝怎麼會放任她在外呢?

南書見她望著前方怔怔出神,疑惑地問:“主子,您想到什麼了?”

“我想,”喬虞唇邊緩緩揚起一抹笑,“我陰差陽錯地又同皇上心有靈犀了說不定。”

夏槐也笑:“您和皇上情深意重、心意相通,自然是時時刻刻想到一塊兒去的。”

喬虞嗔了她一眼:“我讓你送去的賀禮怎麼樣?皇上說什麼了?”

今年萬壽節,她給皇帝準備的壽辰禮,除了年年都有的畫冊,還有一對相思樹、連理枝的掐絲白玉浮雕扳指,一大一小,整整齊齊的放在特製的錦盒中,在燭光下光澤瑩潤,精美絕倫。

皇帝左手大拇指上常年帶著扳指,每回腦中一想著什麼事,手就下意識地婆娑轉動起扳指來。

大約是給景諶他們夫妻做完佩飾,她靈感噴湧,興致勃勃地想給自己和皇上也做上一對,好歹同床共枕這麼多年,總不能厚此薄彼。

她原是想做戒指的,隻是前世拍戲的時候聽說古代後宮中嬪妃待戒指寓意“戒身”不適合侍寢的意思,這時代她倒是沒聽說,不過換一換,做雙扳指也好。

她在讓夏槐送去的掐金絲琺琅小方盒裡頭將兩個都放了進去,還附贈了一張小紙條,明明白白的說,如果他喜歡的話就先將男款地給自己戴上,而後在將小的那隻帶回來給她,若是他不喜歡不帶,那她留著也沒什麼意思,索性全數給他留著做紀念吧。

狠話撂下了,因此當晚皇帝過來時候,喬虞第一眼就往他手指頭上瞄,結果兩隻手的大拇指都是空落落的,不光她送去的白玉扳指,就是他原來用慣了的那隻翡翠盤龍扳指都不見了。

小臉瞬間耷拉了下來,皇帝看得好笑,把宮人們都打發了下去,上前拉起她的手:“見著朕來就這幅表情?不歡迎麼?”

喬虞頗為哀怨地望過去:“您拒絕了我一片心意,我傷心一會兒還不行?”明眸水漣漣的,就差控訴他是負心漢了。

皇帝失笑著從袖口處掏出個小方盒來:“朕想著既然是你送的賀禮,朕就拿過來讓你給朕帶上,免得你回頭再說朕敷衍你。”

喬虞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方才的黯然消失無蹤,“好啊。”她拉著他過去坐下,從他手中拿過盒子打開放在桌幾上,纖指撚起大的那枚扳指,素白的小手向上一趟,衝著他揚了揚,“手給我吧。”

皇帝笑意柔和,順著她的意將手遞了過去,見她肅著臉,十分認真地捏著他的手給他套上戒指,溫熱熟悉的觸感從指腹傳來,原本是指使她的意思,不知怎麼,心頭反而湧上一股奇異的暖意。

“好啦,”喬虞笑眯眯地欣賞著他手上的扳指,白玉色澤溫潤、凝脂細膩,襯在他的骨節處,恰到好處地中和了幾分淩厲,“真好看。”

皇帝還沒說什麼,她十分坦率地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噥,輪到您了。”

皇帝挑了挑眉,念著她方才乖巧的模樣,便也沒計較,從盒中拿起小號的扳指同樣套在她左手的拇指上,她的皮膚比起他來,不知白了幾度,同羊脂色的玉相得益彰、渾然一體,連著她手指關節處細長的紋路也仿佛在玉色溫和的滋潤下化作無形。

喬虞笑彎了眼,湊近將兩人的手握到了一起,“瞧瞧,果然很相配吧?”得意洋洋的語氣令人忍俊不禁。

也不知說的是玉還是人。

皇帝深眸底泛起點點寵溺:“文宣夫人的生辰禮甚得朕意。”

“那下回我生辰的時候您要好好表現啊,”喬虞煞有其事地看著他,認真道:“您堂堂帝王,可不能被我給比下去了呀。”

皇帝失笑,就這樣看著她,笑而不語。

喬虞繼續美滋滋的去欣賞自己的設計成果來,越看越合適,拿皇帝當手摸的,古往今來估計也就她這麼一家了。

那廂彌心倒是在謝徳儀處適應良好,她隻是隱晦地透露了一些過往夏婕妤對喬虞使過的小手段,就令謝徳儀相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堅信,她什麼都沒做就能引得喬虞趕儘殺絕,這麼小心眼的人怎麼會真心重用彌心呢?

繞這麼大圈子說不定就是故意離間她們,想讓她跟彌心這個謝家安在宮裡的人起內訌,自斷一臂。

而彌心往日在夏婕妤處耳濡目染,蒙蒙謝徳儀這種金玉其外的傻白甜還是手到擒來的,麻煩的是謝徳儀身邊的兩個宮女,璿璣和玉衡,瞧著年紀不大卻各有手段,不好糊弄啊。

喬虞倒也沒要求她在桑梓閣傳回來什麼消息,故而彌心規規矩矩地待了幾月,璿璣二人多少才對她放鬆了些許戒備,不過到底防備著,突然冒出來的人,誰知道是敵是友。

因而彌心所做的,也隻是在偶爾謝徳儀召她詢問當年夏婕妤或者文宣夫人的舊事的時候,不動聲色的離間她和豫王妃的關係。

夏婕妤是真對豫王妃連著謝家沒有好感,甚至還痛恨自己歸屬於謝家的這一半兒血緣導致她功虧一簣,所以這會兒彌心給豫王妃送起黑鍋來一點壓力沒有。

說的左不過是豫王妃當年借著夏婕妤的手如何在後宮興風作浪,最後拍拍屁股把自己摘了個乾淨,逼得隻能背了全部罪名的夏婕妤賠上性命,可謂是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謝徳儀聽著眉頭越皺越深:“豫王妃不會覬覦著皇上吧?”她想得很簡單,作為王妃,整天想著在後宮裡算計這算計那,可不是對皇上又遐想,所以她們這些嬪妃都成了豫王妃的眼中釘。

“……”說實在的,彌心霎時完美的演技都崩開了一道裂痕,驚愕於謝徳儀不同於常人的腦回路,久久不能回神。

不是,你這時候不該懷疑豫王夫婦有謀逆篡位的野心,才汲汲營營把手往後宮裡伸嗎?

彌心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豫王妃與豫王情比金堅,應該不能吧?”

“什麼不能?”謝徳儀沒好氣地說,“沒見著豫王同那北繇公主相處甚好嘛?都說他對豫王妃怎麼情深意重,我看也不過如此。”人心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想彆人得到,一生一世一雙人,謝徳儀如何也不相信古代還有什麼真愛的論調。

然而在彌心等土著看來,豫王專寵豫王妃這麼多年,才有了個側妃,還是被逼娶的,這是何等的癡心人啊。

至於北繇公主之前有孕一事……那你把人娶進來總不能乾放著是不是?多羞辱人。

彌心忍不住抬眸奇怪地看了謝徳儀兩眼:說得這般肯定,難不成知道什麼內情不成?

好奇歸好奇,彌心還是調整了麵上的表情,將在心底打好的腹稿說完。

謝徳儀對豫王妃本就沒有多少信任,加上彌心一句句暗示豫王妃是瞧著她有可利用之處才蓄意接近,若是任由她擺布,最終隻會落得夏婕妤那般的結局。

最近豫王妃確實來的勤,她雖然不能隨心所欲的進宮,但偶爾往宮裡傳幾封信還是沒多大難度的。

就在彌心在謝徳儀跟前上完眼藥後,好巧不巧,第二天豫王妃的信就送過來了,信中的口吻因著急而顯得有些嚴厲,質問謝徳儀到底犯了什麼錯才逼得皇上將她禁足了,對她在這種關鍵時候還為家族添麻煩表達了極大的不滿。

什麼關鍵時刻呢?前朝王家兩派相爭,各有損傷,正是謝家蟄伏十幾年東山再起的時候,原還指望有謝徳儀在後宮中吹吹枕頭風來個裡應外合,這下可好,她把自己作禁足了,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遷怒謝家。

然而這些政治素養、家族觀念謝徳儀是沒有的啊,她還十分委屈,自己遭人陷害落魄至此,豫王妃作為娘家人,不同仇敵愾安慰她就算了,話裡話外還指著她沒腦子拖後腿,也太過分了。

謝徳儀倒不至於那麼沒腦子,短短兩天就把對彌心的信任值提拔到跟璿璣玉衡一樣的高度,跟豫王妃通信這回事,也隻有她們三人知道。

“你們看她這是什麼意思?指著我不為謝家著想?她身為王妃,被個側妃壓在頭頂上,她不丟臉麼?”謝徳儀也是氣急了,最近就沒舒心的事兒,處處受氣,磨搓得她明豔的臉都老了幾分。

自上回北繇公主小產後,豫王妃的名聲算是一落千丈,一方麵是因著側妃在她院子裡流產,不管是不是故意,一個失責就足夠她丟了體麵,另一方麵是北繇公主沒了孩子後,更加豁出去了,常常當著外人的麵就給豫王妃沒臉,傷敵八百自損一千,豫王妃名聲差了,她自己的名聲也跌落了穀底,要不是身份特殊,加上之前小產賺取的同情分,早就被趕下側妃之位了。

璿璣也無法,心裡覺得即使豫王妃用詞不當些,但表達的用意是有道理的,可這時候謝徳儀也聽不進去啊,隻能婉言勸道:“您知道豫王妃處境不妙,言辭間激烈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謝徳儀一聽更氣:“那我的處境就好麼?天天抄書,我這手腕都快斷了,也不見皇上看一眼……”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不管前世今世,她是未受過苦的人,如今皇上冷待,皇後不管,膳房拿來的膳食一頓比一頓差,想想也知道下月去內宮局拿來的月例是個什麼樣子的。

璿璣和玉衡聽著都心疼,玉衡也道:“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皇上雖罰您,但也未嘗不是護著您,給文宣夫人消氣,若不然,皇後娘娘早就該找上門來了。”

謝徳儀啜泣聲一頓,是啊,之前皇後還說要她交上能給喬虞定罪的證據才肯放過她,現在她被皇上禁足,就是皇後宣召,她也出不了桑梓閣,至於皇後親自過來……她病重著,等她慢慢養好身子,這次的風波早就過去了。

“這麼說……皇上是為我著想才禁了我的足?”謝徳儀憔悴的麵容驟然煥發出極致的光彩,“皇上心裡是有我的?”

璿璣和玉衡隻能硬著頭皮說是,能讓主子重新振作、不至於稍撩撥就暴起發怒,她們隻好利用主子對皇上的心意了。

想開之後,謝徳儀再看豫王妃的信就沒有那麼鬱躁了,“你們說,我還要給她回信麼?”

豫王妃看不起謝徳儀,這麼些年還在德儀的位分上,也沒生出一兒半女來,能有什麼用?

而謝徳儀也不一定看得起豫王妃,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真是浪費資源。

兩看相厭的事兒,做出決定就容易多了。

不顧璿璣玉衡的勸阻,謝徳儀暢快地將信給燒了個乾淨,轉頭又寫了封信寄回家中,語調甚是委屈,既說明了自己被陷害禁足的始末,又表達了對豫王妃責問之言的難過,還誠懇反思了自己為家族帶來的麻煩的歉意。

裝白蓮花誰不會啊?

謝徳儀這封信寄出去,沒過多久,豫王妃就從家中收到了消息,怒氣上湧,暗自咒罵了一番她那個沒腦子的堂妹,得知祖父已經回信教訓了謝徳儀一頓,心頭這口氣才出去。

結果沒兩天,北繇公主那邊又出幺蛾子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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