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心(1 / 2)

當晚, 宮中就傳出皇後娘娘病重的消息, 令人驚訝的是皇上竟然沒有前去探望,反而去了靈犀宮, 歇在了文宣夫人處。

眾人驚疑不定,摸不準是皇後娘娘惹了皇上不瞞,還是文宣夫人手段太高超, 引得皇上連剛生產的皇後都不顧了。

靈犀宮,

喬虞笑盈盈地看著皇帝換完衣服, 一身清爽的坐過來:“這下可好, 明日不知該有多少人責罵我是造成帝後不和的禍水啊。”

皇帝知道她在開玩笑, 卻也憋氣,挑眉問她:“虞兒還打算趕朕走不成?”

“我才不呢,”喬虞柔柔地依偎過去,攀住他的手筆,“就是禍水我也認了, 傳到後世,估計人人都以為我是怎樣的國色天香、風華絕代才能迷住咱們英明神武的皇上, 嗯哼, 也算是美名了。”

皇帝被她新奇的邏輯逗得忍俊不禁:“你是成就美名了, 朕倒落了個為美色所迷的名聲, 是不是不太公平?”

喬虞笑彎了眼:“您大人有大量的, 跟我計較什麼。”

“不過怎麼聽說皇後娘娘自生下六公主後,身子一直不見好?我滿月的時候,見著六公主到底白白胖胖的, 瞧著十分健康。”

皇帝麵上收斂了幾分笑意:“皇後坐下的是心病,太醫換了一個接一個,也不見好轉的跡象。”

說到這個,他就想到之前傳過來的消息,說皇後自六公主出生後一直避而不見,全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心中越發不喜,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不管不顧,倒有心思跟著謝德儀摻和著使些心機手段,簡直是不知所謂!

喬虞眸光流轉,也沒繼續問下去,笑道:“女子生產前後本來就有情緒波動厲害的時候,也不是什麼大事,左右身邊宮人仔細照看著,彆熬壞了身子就行。”

皇帝笑睨著看她:“怎麼忽然關心起皇後了?”

喬虞撇了撇嘴:“你這麼一說,顯得我以前多冷漠似的。”她輕歎了一聲,“不過是想到世事無常,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斷了。我與皇後雖然說不上親近,但一想到她身患重症,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當年我在選秀的時候,見著的皇後娘娘是怎樣的明豔端莊、氣度雍容……時間過得太快了,讓我連反應都來不及。”

皇帝見她垂眸感歎,黑眸中泛起一抹柔色,修長的手指輕輕撚住她的下頜,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臉上,笑道:“果然,朕一見你就猜著你不是安分的性子,殿選之上,也敢偷瞄?”

“我那時候年紀小嘛,”喬虞抿了抿唇,“再說了,我原本是沒想著能入選的,這樣進宮一趟,若連帝後長什麼樣子都沒能親眼看一看,那我這趟不就白來了?”

皇帝搖頭失笑:“你呀,多虧朕把你選進宮來了,若是到彆家去,鬨騰起來誰製得住你。”

這話她就不樂意聽了,“就憑我討人喜歡的勁兒,到哪家都能開開心心的!”

皇帝捏著她臉的手稍一用力:“跟朕犟嘴?你還想到哪家去?”

喬虞拉下他的手,委委屈屈地揉揉臉:“這不是你先開口的嘛?再說了,我不討人喜歡麼?您不喜歡我麼?”

看著她白皙如玉的臉頰上紅彤彤的兩塊,皇帝氣也消了,笑道:“好了,是朕不對。”他慵懶地向後靠在軟枕上,拉著她的手,將她攬進懷中,“你最近也是心神不定?”

喬虞乖順地環住他的腰,“就隻是有些沉悶。”忽而想起來,“對了,皇上,冷宮的許氏生了重病,太醫說大約也就在這一兩天了。她到底是與我同年進宮的秀女,我想著,能不能問您要個恩典,著旨恢複她的位分,賜葬入妃陵吧。”

皇帝輕柔地摸著她的頭:“許氏……當初還是因著陷害你才入冷宮的吧?你就是有善心,也沒必要對著她發,這類人,向來是記仇不記恩的。”

喬虞輕聲道:“人死如燈滅,我也不過是希望她死後有個歸宿,不至於淪為孤魂野鬼……舉手之勞罷了,最後的結果如何,不還得看您的意思麼?”

她倒不是對許知薇現在身體裡的魂魄有什麼情分,隻是念及剛入宮是見到的那個羞怯靦腆的小姑娘,心頭難免有些不忍。跟她比起來,安修儀占的是自己的身子,謝德儀這幅身體的原主她不認識也沒碰過麵,感觸自然不及對著許知薇的大。

“既然你開口了,朕自然是允的。”皇帝眉宇間舒展開來,低頭看著她的目光中流淌著隱隱的溫情,“那便等到她死後再追封吧。”

詭計頻出、心思不正,也不值得在生前得什麼稱譽,既然死者為大,那就等她死了再說吧。

皇帝的想法喬虞多少也能猜出一些,點了點頭:“就依您的意思。”反正她也是為了許知薇去的,至於宋薇如何,她不怎麼在意。

接下去一月,皇後的病情還不見好,為此,皇上還遷怒了老是往坤寧宮去的謝德儀,斥她不顧念皇後病體,肆意妄為,無視尊卑,不光將她禁足於桑梓閣中,還命謝德儀抄寫佛經為皇後祈福。

皇後什麼時候病愈了,謝德儀什麼時候才能停筆解禁。

一收到旨意,謝德儀當場就昏迷了過去。那也沒辦法,等她醒過來,第一時間就被攙扶到了書桌前,提筆抄經書,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謝德儀隻要清醒著、手沒斷,就得不停歇的為皇後念佛祈願。

不過有那個前提在,相比謝德儀也能更真心實意的祈求皇後娘娘儘早病愈康複。

後宮中的風波暫且告一段落,經此一事,喬虞反倒想開了,她把謝德儀拋到了腦後,人家倒自己送上門來給她賺經驗,看來上天也是站在她這邊的啊。

“查出是誰讓謝徳儀和許氏搭上線的麼?”喬虞懶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抬眸望向麵前的方得福。

“回主子,正是您讓奴才先前盯著的彌心,隻是她的動作甚為隱蔽,才使得奴才沒來得及發覺,還請主子恕罪。”

喬虞輕笑道:“看來夏婕妤留下的人手不少啊。”

方得福說:“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人,隻能在冷宮那塊兒使使勁罷了。”

若是再得用些,將喬韞也牽扯進來,那才叫左右夾擊,動彈不得呢。

“現在人呢?”

“奴才已經著人看住了,主子您要不要見一見?”

喬虞饒有興致地說:“也行,我倒確實好奇能讓夏婕妤寄托厚望的是個什麼人物。”

方得福一個時辰後便將彌心帶到了靈犀宮,喬虞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臉上,依稀記得當年時時跟在夏婕妤身旁的小宮女。

“奴婢見過文宣夫人。”她恭敬地跪下,衣著規格比當日服侍夏婕妤的時候低了不止一檔,氣質卻有幾分難得的沉著。

“彌心?”喬虞溫溫和和地說,“自從夏婕妤故去之後,本宮是許久未見你了,看來你主子對你確實不錯,這麼些個宮人,隻為你留了條後路。”

彌心低著頭回道:“奴婢時刻謹記夏婕妤娘娘的恩情,不敢忘懷。”

“你是個忠心的,”喬虞緩緩著開口,“想必夏婕妤也是知道,所以才將她的遺願全數交付給了你。”

“說起來,皇後的九皇子突然病發,從而牽出安修儀,也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彌心頓了頓:“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喬虞笑道:“我不清楚夏婕妤臨終前到底列了多少個目標給你,不過安修儀已經沒了,本宮嘛,這會兒過後,你想再動手也難,下一個是誰?”

彌心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喬虞也不強求,悠然道:“你不說?那本宮猜猜,不是夏家就是謝家吧?不過夏家到底是夏婕妤的母家,想來為著六皇子,夏婕妤也不會趕儘殺絕……那就是謝家了?”

彌心身形一僵,不肯抬頭。

喬虞見狀便笑道:“看來是我猜對了。”

“既然如此,彌心,左右你也暴露了,不如本宮幫你一把?”

彌心不敢置信的抬頭,遲疑著問:“奴婢鬥膽請問文宣夫人是何意思?”

“你若是想對謝家出手,身處後宮,能接觸的不過就一個謝徳儀。可她剛剛才受了皇上的訓斥被禁足於桑梓閣中,雖然是懲罰,這會兒到成了保護,至少你不能再避開皇上的眼線接近她了,對麼?”

正中紅心。

彌心麵上顯出一絲慌亂,又強忍了下來:“請夫人明示。”

喬虞氣定神閒,淡淡出聲:“本宮想送你去謝德儀身邊當差。”

“您想借奴婢的手對付謝德儀?”

喬虞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就當本宮無聊吧。”她前身微傾,“本宮醜話說在前頭,你照舊是夏婕妤的人,本宮一點沒有收你為己用的意思,不過閒著無趣,給你一個挑弄風雲機會,至於後事如何,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彌心遊移不定,下唇咬出了一道重重的痕跡,良久,才輕聲道:“您出手,謝徳儀不會相信的。”

“你不是替謝徳儀拿主意要對付本宮麼?”喬虞笑道,“既如此,就當本宮找著了幕後黑手,打算給謝徳儀一個警告,所以把人送了過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彌心沉思了片刻,一狠心,仰頭看過來:“不知文宣夫人可有要吩咐奴婢的?”

“本宮不過是看戲的罷了。”喬虞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隻是給你提個建議,謝徳儀已經知道了夏婕妤生前與豫王妃來往過密,若你想使謝家分崩離析,想法子離間她們二人是最為簡便的方法。”

彌心看向她的目光十分複雜:“您就不擔心事成之後,奴婢將您供出來?”

喬虞笑著搖搖頭:“隻要我今兒將你送過去,馬上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是你聯合謝徳儀陷害的我。日後你就是反水,誰會相信你呢?”

“好算計,”彌心慢慢鎮靜下來,“奴婢佩服。”

“行了,你就準備準備吧,本宮這就送你過去。”喬虞笑盈盈地道,“你是個聰明人,本宮很是期待你會做出什麼來。”

“哦,對了,本宮順道提醒你一聲,最好把心思放在該放的人身上,若是什麼時候越線了,本宮想剁了你的爪子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兒,你也不想連累已逝的夏婕妤的,對麼?”

彌心額頭上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薄汗:“您放心,奴婢知道了。”

硬撐著走出靈犀宮,彌心才發覺她兩條腿都是軟的,望著天際最後一束餘暉,她在心底長歎了一聲:主子啊,怪不得您往日總視文宣夫人為平生大敵,論見微知著,奴婢遠不及您,事到如今,奴婢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還望您在天有靈,彆怪罪奴婢無能。

桑梓閣中,璿璣和玉衡連著兩人才將醒來暴怒的謝徳儀攔下來,身上有不少被她掙紮時擊打的痛也顧不得,好半會兒才等到謝徳儀沒力氣了,兩人緊繃的神經才緩緩舒展開了,相視著苦笑一聲。

自從昏迷中醒來,謝徳儀便從仿若遊魂般的狀態中爆發出來,怎麼也不相信這是出自皇上的意思。

反而口口聲聲咒罵文宣夫人是什麼心計/婊、狐狸精,居心不良迷惑了皇上……總之什麼話都罵出來了,有些詞彙她們都聽不懂什麼意思,隻當主子是犯了糊塗,連忙將她的嘴給捂住了才沒讓閣外的宮人聽見。

然而之後謝徳儀就憤恨著說要去皇上跟前戳穿文宣夫人的真麵目,不能讓他才被蒙蔽下去了雲雲,瘋狂的模樣將璿璣等人嚇得不清,這模樣出現在皇上眼前,不覺得她們主子得了癔症才怪。

鬨了有一個時辰,才等到謝徳儀的情緒平複下來。

璿璣也累了,喘著氣小聲問:“主子,您先歇著,奴婢去給您打盆水來?”

這屋子裡能摔的東西都被謝徳儀摔在了地上,滿地的脆瓷片,一片狼藉,得儘快讓人進來收拾了才行,萬一傳出去說主子不滿皇上的懲罰,罪過就大了。

謝徳儀愣愣地摔倒了地上,臉色蒼白得任由玉衡將她攙扶到椅子上,這麼發泄一場,她的理智也慢慢回來了。

然而越清醒就越是絕望。

她不得不承認,在這場跟同為穿越女的文宣夫人的博弈中,她是輸的徹徹底底,沒了聖心沒了自由。

許氏快要死了,下一個就輪到她了麼?

玉衡間她驟然煞白的容色,不由暗歎一聲:知道害怕就好,她是真擔心主子豁出去衝撞皇上,送了命去。

屋子裡寂靜了下來,宮人們前前後後進來清掃乾淨,謝徳儀沒出聲,誰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就在這時,守門的小太監進來偷摸著跟璿璣稟報說文宣夫人跟前的夏槐來了。

桑梓閣上下都隱約知道主子這回就是在文宣夫人手上吃了虧,生怕見著人又瘋魔起來,隻能讓璿璣拿主意。

璿璣猶豫了一瞬,走出去,揚著笑臉對夏槐道:“這位姑姑,真是不好意思,主子不方便出來迎客,不知姑姑前來,是文宣夫人有什麼指令?”

夏槐笑語親切:“你放心,我家主子也正是知道了皇上的旨意,恐謝徳儀娘娘受了委屈,專門前來慰問的,還請姑娘讓一讓,我這還有話要帶呢。”

璿璣哪能看不出她的來者不善,話鋒一點都沒接,隻包含歉意地表示皇上旨意在前,實在不好放人。

夏槐也不是吃素的,堅持道自己是帶著文宣夫人的一片好意來的,法外不外乎人情,若是皇上怪罪起來,定會向皇上求情,不會讓他因此怪罪到謝徳儀頭上的。

雙方一來一回,在門口僵持住了。

一個閣子就那麼大,謝徳儀不一會兒就知道了外頭的動靜,硬生生將舌尖咬出了血腥味兒,才清醒過來。

“將人迎進來吧。”

要是閉門不見,豈不是跟喬虞示弱?

謝徳儀梗著一口氣,端正了坐姿,撐著氣勢等夏槐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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