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身形如鬆如竹, 俊逸無比,立在那裡看著花團錦族中的女郎。
晏安的視線讓人難以忽視,薑嬈側過臉,便看到了正注視著自己的晏安。
她輕輕掃了晏安一眼, 幾日不見, 發覺晏安竟清瘦了一些,眉間還有些疲態,薑嬈這才覺得出了口氣,讓他誤會自己, 這不就自作自受了吧。
不欲和晏安多說什麼,薑嬈徑直從他麵前過去。
溫熱的大掌一下子攥上她的皓腕, 晏安仍舊直直的看著薑嬈,薄唇吐出幾個字, “表妹打扮的這般漂亮,是要去哪裡?”
薑嬈神色疏離,語氣淡漠, “放開。”
晏安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似的, 仍攥著薑嬈凝脂般的瑩白手腕, 隻是力度小了許多,唯恐弄疼了她。
薑嬈冷笑一聲, 清透的眸光移到晏安麵上, 少了以往與晏安在一起的柔情, 朱唇輕啟, “表哥以為我要去哪裡?”
她又接著道:“ 表哥不是要與我退婚嗎, 我去哪裡與你何乾?我打扮的漂不漂亮又與你何乾?難不成你與我生了隔閡,我就隻能如枯花似的自怨自憐。”
晏安看著女郎嬌花似的容顏,無論遇到什麼事情總是胸有成竹的他,此時有些不自信的、狼狽的、害怕就這麼失去心愛的女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墨玉般的眸子對上薑嬈的水眸,晏安清逸的眉眼中儘是薑嬈的玉顏,示弱道:“ 彆去見其他的郎君,好嗎?”
薑嬈好笑的笑出聲,她知道晏安誤會了,但她不欲挑明,反而順著晏安的話說下去,“ 不好。”
她矜傲的故意刺激晏安,“你都要與我退婚了,我自是要趕緊找一個如意郎君,好接替你啊!再說了,你也可以去找其他的女郎,我不在意的。”
晏安墨眸半闔,長睫垂下,麵上有幾分後悔,清潤的聲音過了片刻響起,終是吐露心中所想,“ 我不想與你退婚,從來都不想。”
薑嬈一愣,雙眸有些訝異的看著晏安,沒有想到他竟這麼利落的說出這句話。
不過她受的委屈可不是晏安輕飄飄幾句話就可以揭過去的,薑嬈輕笑出聲,語氣有些諷刺,“ 你喜歡我時甜言蜜語,生氣時又對我冷冰冰的,被你誤解我也是會難過的。你不想與我退婚,我就非你不嫁嗎?”
話音落下,她順勢一腳狠狠踩在晏安的錦靴上,出了口氣,撒開攥在手腕上的晏安的大掌,發髻上流光溢彩的步搖微微搖曳,女郎驕傲又清冷的微步離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看著晏安小可憐似的模樣,薑嬈心頭有些痛快,卻還覺得遠遠不夠,她是不可能輕易原諒晏安的,總要讓晏安真正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行。
晏安站在原地,看著薑嬈離去的身姿,心頭思緒萬千複雜,即便沒了他,女郎仍舊明豔,隻是這明豔並非為他一人而綻放,晏安人生第一次覺得有些挫敗。
他知道是自己錯了,這幾日他一直想要去哄薑嬈,一直想要向她賠罪,可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等今日見到薑嬈的第一眼,晏安愈發明白自己的心意,女郎打扮的精致好看,他患得患失,唯恐薑嬈就此對他失望、從此以後不再搭理他。
他願意低頭,他願意認錯,可麵對棘手的政事也能揮灑自如的晏安,此時卻不知該如何哄一個女郎,他有許多話想要告訴薑嬈,又不知該從哪裡說起。
他想要攔著薑嬈,想要與她和好,又唯恐讓她更加生氣。
薑嬈並不知晏安的心理活動,她本打算等著遊玉一道出府,然中途見到晏安,又勾起了她心中的隱隱怒火,她徑直上了晏府的馬車,和晏府管家打了一聲招呼,獨自一人坐上馬車出了府。
上車的時候,薑嬈餘光看了一眼前排的車夫,覺得有些陌生,並不是以往經常駕車的馬夫,她不由得出聲詢問,“ 你瞧著倒是麵生,可認得去醉翁亭的路?”
那馬夫壓低了聲音,一張麵孔也極是普通,粗眉小眼的,屬於放在人群中看一眼便能立即讓人忘記的那種長相,“小姐,小的是新來的,之前的馬夫史大哥今日吃壞了肚子,便由小的來代替。小姐放心,小的爹娘便在晏府莊子上當差,近來看小的年紀合適,便將小的送進府裡來,小的知道怎麼去醉翁亭。”
薑嬈打量了他一眼,素手掀起簾子,上了馬車。
等遊玉到花園的時候,已不見薑嬈的身影,她朝著還立在那裡一言不發的晏安問了一句,“二公子,您可見到我家小姐了?”
“她出去了。” 晏安出了聲,接著他又問了一句,“嬈兒要去哪裡?”
“小姐收到韓姑娘的帖子,邀她去醉翁亭那裡散心。” 遊玉道。
原來嬈兒不是去見其他郎君的,晏安這時才知道,方才又是他誤會了。
遊玉在一旁打量著晏安的神色,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二公子,那日之事是您誤會小姐了,奴婢看的出來,小姐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您。小姐她是侯府小姐,雖有心思日後撐起晏府,但何須拿自己的親事開玩笑。小姐這幾日有時會對著您送給她的小兔子發呆,你送給她的每一件東西,小姐都很珍惜。”
“小的雖是伺候人的,不懂什麼大道理,但能看出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小姐從來不曾為他人傷神,她是真的將二公子您放在心上的。”
晏安心頭湧上一股酸澀和懊悔之感,墨眸愈發深邃,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嬈兒。”
身姿修長,玉冠束發,晏安大步朝著府門口走去,躍上駿馬,錦袍隨風飄蕩,奔踏的馬蹄聲響起,追趕著薑嬈的馬車。
不多時,清朗的天空黯淡下來,金黃的日光淹沒在雲層裡,烏雲聚成一團,正在蘊積著暴風雨。
晏安有些擔憂,方才管家來告訴他薑嬈一人出了府,除了駕車的馬夫,並沒有帶其他侍女,這會兒又是狂風怒號,許是過不了多久就有一場暴風雨,晏安揚起馬鞭,加快了速度,他隻想快一點見到薑嬈,省得出什麼意外。
轟隆隆的驚雷在烏雲中閃過一道道駭人的光,伴隨著沁涼的秋風,馬車車壁上的簾子被狂風吹的隨意飄搖。
這會已經到了醉翁亭山腳下,狂風卷起無數灰塵沙土,目光所及之處灰蒙蒙的一片,薑嬈可以清晰聽到道路兩旁嘩嘩作響的風聲和搖晃的枝葉聲。
清透的眸子朝外看了一眼,薑嬈思忖著,眼下天氣突變,待會兒定是有一場暴風雨,估摸著韓星憐她們已經從醉翁亭回去了,那她也沒必要冒雨前去。
“馬上就要下雨了,回府吧。”薑嬈衝著前麵的馬夫出聲。
然馬車並沒有調頭回去,而是慢悠悠的停了下來,停在漫天飛舞的黃沙之中。
薑嬈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收斂神色,仔細聽著外麵馬夫的動靜。
馬車那低沉的聲音傳來,“薑小姐,還請下車吧!”
薑嬈挺直脊背,儘量的神色坦然自若,“你是誰?”
那馬夫一聲哼笑,“我是誰不重要,薑小姐今日就要命絕此處了,何必知道那麼多呢?”
薑嬈敏銳的抓住他話中的信息,冷聲發問,“假冒晏府的馬夫,誰派你來的?”
她來開封時日不長,並不曾與太多人交怨,也沒有什麼苦大仇深的死敵,是誰想要買凶來害她?
那馬夫下了馬車,立在那裡,手中短刀閃著刺眼的光,“ 薑小姐隻需要知道,你得罪了貴人,貴人容不下你,不想你再出現在她麵前,這就足夠了。”
那馬夫歎了一口氣,“ 薑小姐這樣的美人,真是可惜了,若不是貴人實在容不下你,我也不願讓你這樣的美人香消命隕。”
“薑小姐選個死法吧,我對美人總是寬容許多,依我看,薑小姐還是乖乖的下馬,你若是不反抗,我保準讓你選擇一個漂亮的死法。”
薑嬈神色不見慌張,她冷靜的道:“ 你可知,我是南陽侯的女兒,也是陛下親封的樂安縣主,我若是就這麼沒了,哪怕隻是受一絲絲傷害,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