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 / 2)

窈窕世無雙 耿燦燦 16983 字 4個月前

穆辰良所有的淡定消失不見。

是旁人也好, 偏偏是她兄長。

她同她兄長親密無間, 被她兄長瞧見他偷親她, 往後他在她兄長麵前該如何自處。

若是惹她兄長厭惡,說不定她也會厭惡他。

穆辰良慌手慌腳, 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下腦袋, 甚至連呼吸都屏住, 緊張得找不到北。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輪椅碾過地上的樹葉,每一聲都格外令人心驚,最終他聽到鄭嘉和寒冷如冰的聲音再次響起:“穆少爺。”

穆辰良聲音結巴:“二——二表哥。”

鄭嘉和開門見山, 伸出手:“給我。”

“什麼?”

“卿卿。”

兩人說話聲音極輕, 縱使此刻氣氛尷尬窘迫,兩人仍然極有默契地達成一致想法——不能吵醒她。

穆辰良舍不得放開令窈, 他好不容易伺候她一回,軟香溫玉在懷, 離碧紗館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他才剛抱起她,怎能就此將她拱手讓人。

穆辰良鼓起勇氣,小聲嘟嚷:“不行。”

鄭嘉和聲音陡然變調,語氣裡僅剩的一絲克製全然消失不見:“我說了, 給我。”

穆辰良咬了咬嘴唇, 嘗試著討好鄭嘉和,連稱呼中的表字都去掉,學令窈親昵語氣:“二哥哥, 你腿腳不便,還是讓我來罷。”

他心中安慰自己,鄭嘉和待人素來溫和有禮,或許不會與他計較。

如此一想,膽子又大許多,添上句:“二哥哥,求求你了。”

回應他的卻隻有一聲冷笑。

融融夜色中,鄭嘉和肅殺深黯的眼神猶如利刃刺過來,穆辰良驚愣,以為是自己看錯。

鄭府清臒病弱的二公子,最是與人為善,旁人同他往來,再無理取鬨的人,到他麵前,也不得被他折服。眼前整個人,並不是他印象中的鄭嘉和。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在他眼裡窺出了殺意。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抱回去,無需勞煩外人。”

“可是——”

穆辰良試圖爭取,鄭嘉和卻沒有給他機會。

鄭嘉和故意弄出聲音喚醒令窈:“卿卿。”

令窈渾身一顫,從夢裡睜開眼,睡眼惺忪,望見鄭嘉和在麵前,以為自己仍在夢中,意識不太清醒,奶聲奶氣:“哥哥——”

鄭嘉和張開臂膀:“卿卿,哥哥抱你回去,好不好?”

令窈早已睡迷糊,哪還分得清夢境現實,伸手就要回應鄭嘉和,無奈被人緊緊扣住,她掙不開,夢裡帶出來的小性子即刻發作:“穆辰良,你混賬,快放開我,我要去哥哥那。”

穆辰良委屈至極。

他怎麼也沒想到,鄭嘉和寧願吵醒令窈,也不讓他抱她回去。

堅持了一會,怕她扭著扭著摔下去,穆辰良隻得將令窈交到鄭嘉和手邊。

小姑娘以相同的姿勢埋進彆人懷中,那雙纖細白嫩的小手前一刻還掛在他脖頸上,此刻卻嬌嬌軟軟圈著另一人。

穆辰良垂頭喪氣,烏黑大眼委屈巴巴盯著令窈。

鄭嘉和單手托住令窈細腰,另一手拿出巾帕,輕輕擦拭她的側臉肌膚。

令窈好奇問:“哥哥,你在作甚?”

鄭嘉和指間動作溫柔:“有臟東西,我替你擦掉。”

穆辰良一張臉漲紅。

哪有什麼臟東西,隻是被他偷偷親過一下而已。

鄭嘉和抬眼看向穆辰良:“穆少爺,你過來。”

穆辰良急忙俯下身。

鄭嘉和貼著他的耳朵,一字一字,凝重寒戾:“發乎於情,止乎於禮,這個道理,穆少爺不會不懂。”

說的是他偷親她一事。

穆辰良心中愧疚,咬了咬嘴唇,噤聲無言。

鄭嘉和抱住令窈,轉過輪椅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身後再無穆辰良的影子,鄭嘉和開口道:“好了,睜開眼罷。”

令窈眯開一條眼縫。

她原本是睡迷糊了,同穆辰良彆扭幾下,逐漸清醒過來,此時窩在鄭嘉和懷裡,嗅他身上熟悉的蘭香,意識更加清明。

鄭嘉和腿腳不便,她既然已經發醒,就該自覺走路,而不是繼續讓他抱著。

可是她天性懶惰,不願走路,即便毫無睡意,也不想從鄭嘉和懷中離開。

令窈假裝自己被睡意困住,蹭蹭他,往他袍間埋得更深,囈語:“哥哥,讓我再睡會。”

鄭嘉和停在一株花樹前。

花樹盛放,瑩白似雪。風一吹過,花瓣颯颯灑落。

他伸手替她拂去眉心花瓣:“你已無睡意,何必裝睡。”

令窈被戳穿,不甘不願地睜開眼望他:“哥哥好無情,早知讓穆辰良送我回去,免我雙足受累。”

她無可奈何,作勢就要從他懷中起身,腦袋剛抬起,就被摁回去。

鄭嘉和揉揉她臉蛋,語氣寵溺:“我何時說要讓你自己走回去?”

令窈裝模作樣掙了掙,做出懂事乖巧的樣子來,說:“哥哥不嫌累嗎?”

“不累。”

“這把輪椅坐得住兩個人嗎?”

“坐得住。”

話說到這份上,令窈不再推三阻四,重新摟住鄭嘉和脖子:“這可是哥哥自己要來的苦差事,就算力不從心,也不能反悔。”

“嗯。”

令窈開心地欣賞滿目花樹盛景,她往後仰了仰脖頸,鄭嘉和及時托住她的腦袋。

她烏靈靈的眼瞳有繁星閃爍,花瓣旋舞,以及,一個白玉無瑕的鄭嘉和。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輕輕抵上他的下頷,順著他乾淨利落的側臉線條撫過。

這樣好的鄭嘉和,不知道上輩子便宜了誰。

換做旁的男子,定會三妻四妾,可鄭嘉和不會。他挑剔得很,若是娶妻,定會守著那個人過一輩子。

他一生中最落魄無助的時間全都給了她,或許在她死後,他會對自己的娘子感慨,慶幸她死得早,不然有她這樣一位嬌縱的小姑子,定會鬨得他家宅不寧。

她自小騎在他頭上,要讓她對他的娘子低頭,她定是不肯的。

令窈想了想,覺得不對——

若她前世活著,或許她壓根不會允許他娶妻。

她深知自己劣根難改,即便被人毒死,得了這樣一個大的教訓,再世為人,也沒想過要謹慎度日。如果前世她繼續活下去,新皇要娶她,隻怕她尾巴都要翹上天,定會更加肆意妄為。

她知道自己的本錢在哪。鄭嘉和在她死前哭得傷心,她能做皇後還好,不做皇後,她定在他的將軍府賴一輩子。

一山不容二虎,將軍府有她,就不能再有主母。

令窈甚至想象得到她霸占將軍府在府裡橫行霸道的模樣,那樣的情形,她光是想一想,都為自己臉紅。

她鄙夷自己,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無恥的地痞流氓了。

鄭嘉和見她神思遊離,問:“卿卿在想什麼?”

令窈脫口而出:“在想你不得不縱著我的樣子。”

鄭嘉和一愣,眸中溢出溫柔笑意:“隻有縱著你,沒有不得不。”

令窈收起對前世死後的幻想,腦袋偏過去,貼在他心口處,低語:“你現在會,以後未必。”

“以後也會,我待卿卿,始終如一。”

鄭嘉和的聲音很輕,三句話,十二個字,聽得她耳朵發癢,心頭酥麻。

令窈莫名有些感傷:“以後我嫁人,哥哥娶妻,隻怕哥哥不會再記得今日之言。”

鄭嘉和語氣異常堅決:“會。”他又問:“卿卿想嫁誰?”

令窈搖搖頭。

嫁娶之事,是她再世為人之初最在意的一件事,如今卻不在乎了。

她可憐兮兮問他:“若我嫁不出去,又或是不想嫁人,哥哥養我一輩子嗎?”

鄭嘉和柔聲答:“卿卿想怎樣都行。”

她心中高興,想到他曾說過要帶她看遍萬裡山河,前世不信,隔了一世才願相信。

令窈一不小心將真心話告訴他:“我常聽先生說,自己不認命,就隻能讓彆人認命了,哥哥願意為我認命嗎?”

鄭嘉和道:“願意。”

明知他隻是討她歡心,世事無常,以後怎樣,誰也說不好。可她就是樂意聽。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聽過好話,博得一時歡愉,也就夠了。

令窈小心翼翼回抱他,鄭嘉和的懷抱溫暖舒適,彆說旁的女子,就連鄭令婉,她都不願同她分享。

待她及笄,便要同他分男女大防,再也不能享受他今日的溫柔。

鄭嘉和揉揉她皺起的眉頭,問:“怎麼了?”

她拿大逆不道的話問他:“世人為何設下如此多的禮法?”

鄭嘉和輕聲笑:“不知道。”

“人赤條-條來到世上,死了也是赤條-條而去,難道那些禮法還能跟到地府去不成?既然生而為人,就該無拘無束,怎麼快活怎麼來,隻要無害人之心,誰都沒權利品頭論足,不是嗎?”

“是。”他勾起紅薄的唇,望著她的眼神猶如望一輪清月:“卿卿為何突然說出這種話?這樣的話,是從孟先生那裡學到的嗎?”

“因為卿卿心中有許多事想做,這些事冒天下之大不韙,卻件件讓我快活。”她停頓半刻,答他後麵一句:“確實是先生所教,不止這一句,他還教過許多句,句句令我心服口服,所以哥哥不能說他壞話。”

鄭嘉和沉思,方道:“孟先生是天下難得的夫子,有他做你師父,哥哥很放心,怎會說他壞話?”

令窈說出深埋在心裡的疑惑:“之前哥哥做我書童,日日到書軒齋陪我念書,雖然有心隱藏,但是我看得出來,哥哥對先生,既有敬佩之情,又有些許怨言。”

鄭嘉和平靜回應:“我與他往來甚少,相知甚少,談何怨言?”

令窈調侃:“哥哥對先生文章的主張甚是熟稔,先生才說一句,哥哥便已知道餘下全文,難不成是夢裡與先生相會,所以才得這般默契?”

鄭嘉和含笑,有意轉換話頭:“卿卿,今日為何不讓山陽送你,反而讓穆少爺送你回去?”

提到穆辰良,令窈全然忘了剛才的困惑,當即道:“是他自己要伺候我,難道哥哥也要像大伯父那樣,對我耳提麵命?”

鄭嘉和捧過她側到一旁的臉,道:“卿卿一碰到穆少爺的事,格外躁動不安呢。”

他擒住她的力道雖輕,但她掙不開,不得不與他對視:“哥哥的意思是——”

“卿卿是不是愛慕他?”

他話音平淡,卻字字有力,令窈皺眉,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隻得無視心中湧出來的奇怪感覺。

她輕聲輕氣地說:“才沒有。他總纏著我,上次又救了我,我隻能同他好一陣子,以後再遠著他。”

鄭嘉和忽然又問:“卿卿知道什麼是愛慕嗎?”

他沒頭沒腦地拋出這樣一句話,令窈覺得好笑,心中生出幾分倔強,不想被他看輕,撒謊道:“當然。”

鄭嘉和沒說話。

令窈偷瞥他,窺見他清俊眼睫目光垂落,似在沉思人生大事。

許久。

鄭嘉和才開口同她道:“卿卿,哥哥不喜歡你同穆少爺親近。”

他說著話,手指覆上她的側頰,他用巾帕擦過的地方,他又拿手輕揩一遍。

氣氛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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