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底揚起了淡淡的笑意,隻是看著他不說話。
樊星的腦子裡驀地就冒出了剛才玄關處的畫麵,這男人也是這樣看著他的,他的心臟不爭氣的噗通噗通亂跳,連忙掙脫男人的手,轉身背對了男人,“那我去打電話跟學校請假。”然後匆匆跑出去拿手機。
隻聽男人好聽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才乖嘛,下午老公教你寫字。”
“真的?”樊星回頭,清澈眸子裡煽動著藏不住的驚喜。
沒辦法,賀清墨的字寫的太好看了,可是卻沒太多時間教他。
他自己練了一段時間,雖然有些進步,可每每想到賀清墨的字,他就對自己的字厭棄了。
難得今天這男人有空教他,他當然開心的不得了。
“真的!”男人笑道。
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後,小朋友開心的哼著歌去給輔導員打電話請假去了。
他請假還是很容易的,畢竟清大校門口發生的車禍,涉及到了清大的學生,警方當然通知了學校。
所以輔導員讓他好好在家休息,等身體康複了再去。
請好了假,他咚咚咚跑上樓找來紙筆,乖乖坐在一旁等賀清墨,滿眼的期待與開心藏都藏不住。
賀清墨真的從來沒見過這麼容易滿足的人,剛才還因為那個吻緊張的不知所措,根本不敢與他對視,此時卻因為練字這點事情,開心的把什麼都忘了。
這麼一個容易滿足的孩子,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讓他在夢裡麵那麼無助痛苦?
賀清墨想知道,卻又不想勾起他不好的回憶,所以選擇不問。
下午的時候,賀清墨陪著他練字,抓著他的手反反複複寫樊星的名字,足足寫了有幾百遍之後,樊星終於找到了些竅門,自己試著寫了寫,居然有模有樣。
他開心的不行,寫的簡直停不下筆,一直到一頁紙寫完了,他忽然想到什麼,回頭看向男人,“哥哥的名字呢?教我寫好不好?”
男人表示非常樂意。
不過賀清墨的名字筆畫著實有點多,而且賀清墨自己簽字簽習慣了,寫自己名字的時候,特彆潦草,雖然也很好看,但是對於樊星這個連宋體寫起來都很艱難的小菜鳥來說,真的很有難度。
所以學了半天也沒什麼成效,隻要男人一鬆手,他寫出來的就是鬼畫符。
他挫敗的皺了皺鼻尖,翻了一頁準備繼續,手機卻有信息進來了。
他以為是秦修明他們,中午的時候秦修明有給他發信息,說是學院在籌辦迎新晚會,學生會那邊知道樊星是剛從國外回來的,所以特意來問他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創意。
樊星當時就已經回複了秦修明,自己什麼都不會,做個觀眾就行,不過秦修明似乎還有意要勸他。
估計這會兒又是來跟他說這事兒的。
結果,並不是。
信息是樊美熙發過來了,而且一連發了很多條,信息的提示音在三分鐘內不斷重複。
可樊星看到樊美熙的名字後,連信息都不想點開了,直接把手機調了個靜音,翻個麵屏幕朝下,然後拿起筆繼續寫字。
賀清墨看著他,想了想還是開口了,“打算一直回避?”
樊星回頭有些意外的看著他,因為賀清墨從來沒過問過他跟樊美熙和顧家的事情。
不過他知道男人這麼問是關心他。
他搖頭,輕聲道:“避不開的,隻是暫時不想見她罷了。”
樊美熙的為人他是知道的,見不到他絕對不會罷休。
賀清墨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這是樊星第一次明確的表達出,他不想見樊美熙。雖然之前他們也是不太見麵的,但是樊美熙如果找他,他基本上沒有拒絕過,明麵上,他們至少保持著和睦的關係。
但樊星這次的態度,明顯有了變化。
賀清墨覺得這樣挺好,樊美熙這種母親,不如不要。
可另一方麵,他又有些擔心樊星。
樊星絕對不是記仇的性子,何況是跟自己的母親,能將他逼到不願相見的地步,足見他的心被傷透了。
樊星卻輕輕笑了,“哥哥是在擔心我嗎?沒事的。其實……我跟她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差不多,我早就習慣了。”
男人的眸子沉了沉,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岔開了話題,“走,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上去換身衣服。”
樊星聽話的從男人的腿上站起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問男人:“哥哥幫了顧明宇啊?”
樊星這兩天沒有上網,所以並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其實顧明宇怒氣衝衝去找他,也不完全是因為誤會是樊星幫了他。
背後的原因,賀清墨此時倒是清清楚楚了,畢竟他是金主爸爸。
顧明宇又是他跟製作方打了招呼要格外照顧的人。
所以顧明宇那邊出事之後,製作方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彙報給了賀清墨。
其實就是製作方內部有人不爽顧明宇走後門,所以故意跟顧明宇為難,從造型到登台表演的曲目,顧明宇不喜歡什麼,就專門給他挑什麼。
顧明宇什麼脾氣?顧家小少爺,什麼時候能受這種窩囊氣了?
所以前天彩排的時候,直接跟人乾翻了,對方大約也是受不了他的臭脾氣,直接當眾懟了他一句,“要不是有後台,誰他媽樂意伺候你?”
這一下鬨的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顧明宇一路過來的人氣成績都是假的,不少參賽的孩子人當場就開罵,不開罵的那也是都在心裡鄙視他。
顧明宇氣的當場宣布退出《青春無極限》,然後就一個人跑,應該是直接去找樊星了。
樊星聽賀清墨說了前因後果,一時倒也無話可說了。
原本覺得顧明宇就是沒事找事兒,無理取鬨,倒不知背後還有這些彎彎繞。
他輕輕歎息一聲,“顧明宇的性子大約是不適合那個圈子,他若是能忍忍,等順利出道後再靠自己的實力去轉型,不是也挺好?可惜了哥哥的一番好意了。”
賀清墨不以為然道:“我可沒那麼好心。本來打算等他爬到最高點的時候,讓他摔下來的。”
“啊?”樊星愣了愣,才明白男人的意思,“哥哥是打算把他一路捧上去,決賽的時候,讓他輸?”
“嗯。那小子就該讓他受點教訓,才能長記性。”賀清墨對自己的打算供認不諱。
樊星見男人一臉“可惜了”的神色,失笑:“哥哥何必跟他計較呢?他也就是個被慣壞的孩子罷了,其實也沒什麼壞心眼。”
賀清墨可沒這麼大度,但也不想提這事兒煞風景,所以直接拉著樊星上樓換衣服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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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賀家一家子登門了,都是來看望樊星的。
雖然賀清墨說了,樊星沒什麼大礙,可是畢竟是涉及到了車禍,大家都有些不放心,所以要親自過來看看。
家裡的幾個女人見樊星眼角的燙傷,一個個心疼的不行,又瞧著他生病後小臉消瘦了一圈,幾個女人家母性泛濫,一個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人居然親自下廚給他做飯。
雖然,她們確實不在行,經常需要樊星救火,可樊星心裡卻暖暖的。
有人關心的感覺,挺好。
樊星到底隻有十八歲,恢複力極好,在家呆了幾天後,眼角的燙傷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來了。
賀清墨這才把人送去了學校。
結果正如樊星預料的那樣,樊美熙見不到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剛走到宿舍樓下,就看到樊美熙已經等在那裡。
他有些無奈,真是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他今天回學校的,或者這幾天一直在這裡等他?
不過算了,該來的躲不掉啊。
所以樊美熙見了他之後,一臉驚喜的迎過來邀請他一起共進晚餐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兩個人來到清大附近的一家餐廳,樊美熙開始點菜,跟之前一樣,會貼心的問樊星要吃什麼。
樊星搖了搖頭:“我吃過了,給我一杯水就行了。”
樊美熙翻著菜單的動作停下來,抬頭看著他,樊星的態度……有些冷淡。
她滿眼歉意的看著樊星,語氣透著淡淡的後悔懊惱:“樊星,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錯了,原諒媽媽這一次好不好?媽媽是愛你的,隻是那天晚上的情況你可能不知道,我……”
“媽媽,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直說吧。”樊星打斷了她,聲音很輕,卻明顯透露出不想多話的態度。
樊美熙愣住了,她第一次見樊星這樣,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這幾天她給樊星打電話發信息都石沉大海,但是她以為是因為賀清墨生氣了,不讓樊星跟她聯係,畢竟那天夜裡在醫院,賀清墨有多生氣,她親眼看到了。
她絕對沒有想到,樊星,是樊星根本不願見她。
“樊星,媽媽真的知道錯了,你就……”
樊星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媽媽,何必呢?我本來想我們到底是母子,有血緣關係的,就算沒有感情,明麵上的和睦還是能維持的。可現在我覺得,不用了。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歡我,討厭我,直到那天晚上,你拉著我問你兒子在哪兒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在你心裡,我跟你之間的血緣關係都是不存在的。在媽媽的心裡,從來就隻有一個兒子吧?”
樊星的聲音輕輕軟軟,波瀾不驚,沒有埋怨,也沒有質問,隻是在單純的陳述著事實。
他曾以為自己對這個媽媽毫無奢望,畢竟一個能為了自己利益用奶奶的命去逼迫他的媽媽,他還能期待什麼呢?
直到在醫院裡,他跟顧明宇同時發生意外,樊美熙卻衝過來問他,她兒子在哪兒的那一瞬間,他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紮了,痛的很。他才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原來還藏著一絲奢望。
可惜,是他太天真了。
那一絲奢望,在發現的那一瞬間,被徹底澆滅了,永遠都不會再複燃了。
樊美熙怔怔的看著他,完全沒有料想到樊星會把他們之間的關係這麼直白的攤開來,在此之前,她在粉飾太平,他在儘力回避,他們心照不宣的維係著明麵上的和睦。
而此時,分明還是那個乾淨柔軟的孩子,分明還會輕輕軟軟的喊她媽媽,可樊美熙明顯感覺到現在的樊星已經不想再粉飾太平了。
“樊星,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你跟明宇都是媽媽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媽媽一樣疼的。那天晚上真的是誤會,你聽媽媽解釋好嗎?”樊美熙試圖挽回,向來笑吟吟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雙眸中透著焦急與懇求。
若是以前,樊星就算明知道她說的話都是假的,也會耐著性子聽下去,可現在,他隻是輕聲開口道:“不必了。我知道媽媽來找我的意圖。這麼說吧,我們之間的協議是,我答應跟賀清墨結婚,幫你拿到跟古未科技的合同,你給我錢,直到奶奶的病完全康複。我答應的已經做到了,剩下的事情跟我無關。你如果是擔心賀清墨生氣會刁難顧家,讓我去說情,就不用開口了,我們的協議裡沒有這一條。”
“樊星……”
“我也希望媽媽不要再試圖拿奶奶的醫藥費來威脅我,如果我開口,賀清墨也會幫我的。但如果真到那一步,就表示媽媽你毀約了。我也會毀約的。到時候,賀清墨還會不會跟顧家繼續合作下去,就看媽媽自己了。”樊星再一次打斷了她。
樊美熙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少年,一時腦子裡空白一片,之前想好的所有的措辭跟應對,都無用武之地了。
她沒有籌碼了。
樊星最大的弱點是他隻有奶奶一個親人,那是他底線,為了奶奶,他什麼都能忍讓。
但現在,這籌碼不作數了。
不但如此,親眼見識到樊星出事之後,賀清墨緊張的模樣,樊美熙清楚的知道,如果樊星毀約要跟賀清墨離婚,這筆帳賀清墨一定會算在顧家頭上。
到時候還指望他拉顧家一把?隻怕會踹的比誰都狠。
樊美熙做夢也沒有想到,樊星的態度會如此決絕。
她看著他,幾番開口想說點什麼,卻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麼。
樊星已經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微微向她欠了欠身,“媽媽,我先走了。往後,請不必再跟我聯係,我也不會打擾你的。再見。”
說完,他從錢包裡翻出了五十塊錢丟在桌子上,付了自己那杯水的費用,轉身離開。
走出餐廳,樊星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他發現有些東西,不管多親密多重要,不屬於自己的,丟掉才是最好的選擇。
就像他跟樊美熙這份血緣關係一樣,曾經他以為血緣是與生俱來的,割不斷丟不掉的,其實真真放不下的不過是他心底那隱隱的一絲期盼罷了。
樊星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結果發現宿舍三個人居然都沒回來。
不止是他們宿舍,他們一個專業的其他幾個宿舍也都黑燈瞎火的。
這正式上課才幾天,大家學習的熱情就這麼高漲,晚上都去圖書館了?
樊星覺得有些奇怪。
直到十一點宿舍幾個人臭汗淋漓的回來了,見了他就湊上來起哄,喊他“白雪公主”。
樊星已經洗完澡了,見了三個人亂糟糟的樣子,本能退避三舍跟三個人拉開距離,一臉莫名:“你們說什麼?”
三個人一臉壞笑,“喊你呢,白雪公主!咱們三可都是白雪公主守護神,三個小矮人。”
原來他們專業迎新晚會要演繹一出魔改風格的《白雪公主》,但是女生在他們專業是稀缺生物,所以最後全班在樊星不在場的情況下一致通過由樊星反串白雪公主。
樊星聽到這個消息,臉都白了,“這……這……怎麼行?班上不是有女生的嗎?”
秦修明道:“那幾個女生也參與了表決,一直認同你演最合適。小星星,你要相信自己的顏值有多能打,絕對不會辜負白雪公主這幾個字的。哦對了對了,我們已經提前幫你把演出服拿回來了,你快換上給我們看看。”
秦修明這麼一說,另外兩個立刻開始跟著起哄,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了金色的假發跟童話裡的公主裙子,圍上來就要幫樊星換衣服。
樊星眼疾手快的閃進了陽台,把門關上,隔著厚厚的玻璃門跟那幾個喪心病狂的室友商量,“你們彆玩了行不行?我真演不了,台詞我就過不了關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說話有口音的。”
“沒關係,白雪公主是外國的,所以我們這幾天彩排用的全是英語,英語你肯定沒問題對不對?好了,小星星快把門打開,出來試衣服,還有幾天,衣服不合身咱還能去換是不是話?”秦修明的一副狼外婆的語氣勸說樊星。
而另外兩個則直接上手推門。
陽台的玻璃門是隻能在宿舍裡麵反鎖的,樊星站在陽台上,隻能自己用力扣著,可是他一個人的力氣哪能比得上兩個人的?
於是門打開了,三個小矮人捧著裙子把他逼到陽台的角落裡,一個個笑的像巫婆:“小星星,是自己乖乖進去換,還是,我們幫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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