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珊珊,你在乾什麼呢,我來幫你。”
先跟他娘打了招呼,楊新洲便一掀開簾子進了房間,看到媳婦兒正在十指翻飛地用麥秸稈編織東西,趕忙討好地過去說要幫忙。
江楚珊眼皮子都沒有撩他一下,眼睛一直看著手中的活計,就在楊新洲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開口了:“你幫我,你會嗎?”
楊新洲訕訕:“你教我,我就會了。”
江楚珊這才扭頭看了他一眼,嫌棄道:“我沒有那個時間教你,還有如果你真想幫忙的話,就去幫幫娘,她在外麵奔波了一下午,回來後又得洗衣服,又得做飯的,你這個做兒子的,倒是挺能看得下去的。”
她倒是想要幫忙,但是她婆婆現在恨不得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躺在床上,現在這編織的活,還是因為坐著乾活不吃力,這才讓她爭取到的。
楊新洲被媳婦兒嫌棄了,內心有些憂傷,不過他做兒子還真是失職,娘來了之後,一直忙碌沒個停歇,而他確實沒有能夠幫上忙。
“那成,我去幫娘洗衣裳,你有什麼需要就喊我。”
江楚珊沒有吭聲,更沒有看他,既然想要給他一個教訓,那就不能太快給他好臉,否則現在隻是藏私房錢,後麵說不得連工資都不會上交了,再然後成為家裡的大爺,這口子不能開,一旦有縫,就得馬上堵住。
楊新洲走到門口,還故意回頭又說了句:“珊珊。那我出去了啊。”
等來的還是媳婦兒的沉默,唉,默默地歎口氣,希望晚上夜深人靜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想到的辦法能夠讓媳婦兒消氣,現在他娘隨時能夠進來,不太方便他操作。
“娘,我來洗衣裳吧。”
出來後,楊新洲走到他娘跟前,就拉她起來,他自己坐過去幫她洗衣裳,王香苗反應過來後,推了推他,拒絕道:“不用你,訓練一天也累了,進屋子去好好歇歇。”
楊新洲聽了這話更愧疚了,他娘心疼他累,可是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她也累,他一屁股坐到了板凳上,伸出大手抓起洗衣盆裡的衣裳,就開始揉搓起來,還不忙跟他娘說道:“娘,您趕緊去做飯吧,我餓了。”
王香苗見兒子堅持,便沒有再拒絕他幫忙洗衣裳,他們家沒有男人不能做活的先例,用圍裙擦了擦手,便拿鍋盛好水放到爐子上,鍋上再放上蒸籠,這才拿起麵盆裡的事先餳好的麵,放在案板上揉了揉,拿起擀麵杖擀,擀成1毫米的薄片後,再放蒸籠上,如此往複。
“娘,你這是準備做啥飯啊,既不像擀麵條,又不像是蒸饅頭。”
楊新洲搓洗著衣裳,看著他娘一通忙活,心裡頭好奇,王香苗邊擀著麵皮,邊回道:“吃水烙饃,珊珊想吃這個。”
“水烙饃,那是啥?”
楊新洲沒吃過這個,就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王香苗的回答很是乾脆利落:“就是吃的。”
說了等於沒說,雖然沒有得到答案,但是卻識趣地沒有再追問,要不然準得挨他娘一頓呲,低著頭繼續洗衣裳。
“喲,老楊,洗衣裳呢,不愧是大家嘴裡的好男人。”
正洗著呢,就聽到一個揶揄的聲音,楊新洲抬頭一看,不是一營長是誰,經過兩天的恢複,他的眼睛上的烏青,還有臉上的傷都已經好了很多,但是雖然對楊新洲這個罪魁禍首說不上記恨,但是總歸看不順眼,逮著機會就想挖苦一番。
楊新洲像是沒有聽到他語氣裡的諷刺一般,眼皮子一抬,嘴唇再微微勾起一個笑容道:“我也是這也覺得的,唉,我娘年紀大了,媳婦兒又懷著雙胞胎,作為男人,總得體諒點她們。”
一營長見楊新洲一點都不覺得,大男人洗衣裳難堪,頓時覺得沒有意思,便沒再繼續,說了句:“你繼續。”
說完便抬步回了自己家,而桂蘭這會兒正背著一歲多點的小兒子炒菜,顯然小家夥不願意被束縛,在她背上一直不老實地來回扭動,見掙紮不開,已經開始哼唧起來,有哭的預兆。
見他進來,便趕忙道:“他爹,幫我看會兒二旦,我做下飯。”
而一營長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直接回了屋裡,他們家的房間布局跟楊新洲家的一樣,住的房間都是一室一廳的,外間是客廳,裡間是臥房,他們家與楊新洲家不同的是,他們家把床搬了出去,盤成了占裡間一半麵積的炕,床不結實,耐不住喜歡在床上蹦噠的大兒子和大閨女折騰。
“不許動,舉起手來,交糖不殺。”
就像現在他七歲的大兒子,在炕上蹦了蹦,然後舉著個木頭槍對著五歲的閨女大喊大叫,閨女沒有搭理他,他跳過去就把她給撲倒在炕上:“八路軍優待俘虜,隻要你把咱娘多給你的糖交給我,我就放了你。”
這糖是新搬來的江嬸嬸給的,可好吃了,可是他娘隻給了他一顆,卻給了妹妹兩顆,這怎麼可以,哪裡有不公平,哪裡就有反抗。
而閨女也是有氣性的,自然不願意交糖,於是兄妹倆就在炕上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地打起來,炕上的被褥就遭殃了,被他們倆造地一炕狼藉。
一營長進來後,眉頭皺了皺,沉著臉大聲喝斥道:“出去玩兒去,看你們把炕造的。”
倆孩子怕他,趕忙下了炕,出去外間玩兒了,而他呢,直接拽過來一床被倆孩子團成一團的被子展開,然後身子便躺了上去,還翹起了二郎腿,至於旁邊的狼藉,跟他沒關係。
而他的小兒子在怎麼掙脫不了束縛後,終於放聲哭了起來,桂蘭氣地朝著又大喊了一聲:“趙立民,趕緊過來抱走你兒子。”
可惜她的聲音根本入不了丈夫的耳朵,無奈她隻能喊大兒子和閨女,倆孩子也沒能應聲過來,她隻能邊哄著小兒子邊炒菜,等終於炒好菜,隻不過張口喊了一聲:“開飯了!”
爺仨終於不裝聾子了,先是倆小的跑過來,再然後就是丈夫,她氣笑了,把小兒子抱到胸前邊拍打著哄著,然後對著爺仨沒好氣道:“剛才讓你們幫忙哄孩子,結果都是聾子的耳朵,這一吃飯了,比誰都跑得快,合著一個個都是祖宗,就等我累死累活地伺候呢。”
一營長不高興了:“嫌棄在家帶個孩子累,就回老家種地去,在這裡不用你種地,隻看個孩子還嫌棄累,我看你是不知足。”
桂蘭氣地抹起了眼淚,她每天在家也沒有閒著,吃喝拉撒哪樣不是她操心,天沒亮就起身,晚上等一家人子人都睡著了,她才能睡。
原本她沒覺得咋樣,但是今天就是忍不住了,新來的江同誌那才叫人過的日子,婆婆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丈夫也特彆貼心,今兒她還看見楊副營長洗衣裳了呢,對比家裡頭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丈夫,同樣是女人,人家咋就過得那麼滋潤呢。
而楊家這邊,楊新洲終於把衣裳搓洗乾淨了,便把衣裳端去外麵的水龍頭那邊衝洗下,這個時候正是做飯的時候,水龍頭這裡全是洗菜,或者吃過飯過來這邊洗碗筷的人,不過無一例外全都是女同誌,包括桂蘭她們嘴裡說的安靜。
結果楊新洲這個大老爺們一過來,可不就引人注目了,茴香正好也在,看到楊新洲手裡的衣裳,語氣中帶著點酸味兒地說道:“楊副營長,咋你自己洗衣裳,江同誌呢?”
她的話一問出口,這裡的女同誌都目光灼灼地看了過來,饒是楊新洲臉皮厚,在這麼多女同誌的注視下,也有些微微的尷尬,趕在他心理素質一向過硬,臉上絲毫看不出來任何異樣,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回道:“珊珊她在屋裡編東西呢。”
說完就打開水龍頭,開始衝洗衣裳,衣裳並不多,隻是江楚珊的一件罩衣,一身秋衣秋褲,以及他娘的一身秋衣秋褲,很快就衝洗好了,然後麵不改色地端著衣裳去晾衣繩那晾上,又施施然地回去。
而一路目送他的女同誌們看著咋舌,這熟練的樣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洗了,江同誌真是好福氣啊,婆婆和男人都寵著她,她每天隻要吃吃喝喝就成,再想想自己家裡頭甩手掌櫃一樣的男人,不得不說她們酸了。
“江同誌可真有福氣,這才是女人該過的日子。”
茴香羨慕道,其他的女人也心有戚戚地附和,她們以前還覺得自己過得不錯,雖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是吃喝不愁,而且風吹不著,雨淋不了的,這江楚珊一比,真應了那句話,人比人得扔。
“哼,堂堂一個副營長,竟然怕老婆,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安靜很不雅地翻了一個白眼,然後端著自己家的菜盆子離開了,剩下的人麵麵相覷,其實如果可以,她們如果能夠過得跟江楚珊一樣,十指不沾陽春水,她們也想自己男人少那麼點男子氣概。
而被她們議論的楊新洲,其實內心並不如表麵那麼淡定,他此刻無比後悔,乾啥非要去水龍頭那兒衝洗衣裳呢,直接提水回來洗不就成了,結果被一群女同誌當成猴子看,這個教訓很深刻,下次一定注意改進。
而他不知道,本來他就有怕老婆的名聲,或許還有人將信將疑,但是經過這一遭,幾乎沒有人懷疑他怕老婆了。
而楊新洲對這些一無所知,晚上吃過飯後,看著他娘和媳婦兒在一起拿著那個麥秸稈編啊編的,就是不說回房間休息,他著急啊,他今天晚上可是有大事要做的。
“珊珊,彆說這玉米皮編織出來的東西也挺好看的?”
饒是他心急如焚,偏偏他娘不能夠領會,這會正編東西上癮呢,她以前隻是用麥秸稈編,這還是第一次用玉米皮編織的,怎麼能夠不新鮮。
最後他終於還是沒有忍住開口道:“娘,您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本來您眼睛就不好,晚上做貨兒傷眼睛呢。”
王香苗卻不聽他的:“煤油燈下麵做活才傷眼睛呢,這電燈泡這麼亮,跟白天一個樣,傷哪門子的眼睛啊,現在才八點多,等熄燈了再回屋也不遲。”
楊新洲說不過他娘,便看向媳婦兒:“珊珊,你身體剛好,不能勞累,彆乾了,早休息吧。”
江楚珊也不聽他的:“就編個東西,哪裡能累著了,我這會兒還不困,不想睡。”
楊新洲不想說話了,眼前這倆女人,他哪個都得罪不起,隻能怏怏地坐在旁邊,當個打雜的小弟,一會兒給他娘遞幾根麥秸稈,一會兒給他媳婦兒遞幾張玉米皮,他真是太難了。
終於熄燈號響起,他娘這才站起身準備回房,走的時候還意猶未儘:“部隊就是這樣不好,一到時間就熄燈,想要多乾點活兒都不成。”
楊新洲曾經無數次覺得部隊晚上得熄燈號太早了,今天卻頭回覺得其實早睡早起挺好的。
“珊珊,我扶你到床上去。”
王香苗走後,楊新洲把媳婦兒扶到床上坐下,然後找出來手電筒,拿著從門後麵拿出兩樣東西來,一樣他像古代地俠士背劍一樣背在了身上,一樣他雙手拿著,而手電筒,則放在了一旁的衣櫃上,燈光正好照在床前麵的空地上。
等楊新洲走到那片光亮,江楚珊終於弄清楚這家夥搞什麼鬼,他背後背著一根荊條子,也不知道他啥時候去折回來的,然後雙手捧著的是他今天下午才用過的搓衣板,站在她身前,微微蹲下,把搓洗板舉到她的麵前。
“珊珊,我知道我做錯了事,今天特地向你負荊請罪,荊條和搓衣板,你儘管選一樣罰我,或者你選兩樣也成,隻希望你不要氣壞了身體。”
表情夠真摯,語氣夠真誠,想來他是真心認錯的,但是江楚珊卻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他,第一次破戒最是重要,如果輕拿輕放,他以後故態重萌的可能性很大,所以第一次破戒就得讓他痛了,把威立住了,他才能夠吸取教訓。
於是她扶著肚子站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把他背後的荊條拿了下來,又把他手中的搓衣板也接到了手裡,楊新洲挑眉,不愧是他媳婦兒,下手就是狠,竟然選了兩樣,他嘴唇抿了抿,正打算承受接下來的痛處,結果媳婦兒的話,直接給了他一盆兜頭冷水。
“新洲哥,你是個軍人,在部隊裡摸爬滾打,早就練就了一身的銅皮鐵骨,皮肉之苦對你來說,是最輕不過的懲罰了,再說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在外麵得給你留麵子,這打傷了,不僅你在外麵的麵子保不住,我也會心疼的。”
說完她把兩樣東西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放,用著無比溫柔的聲音說道:“所以你還是打地鋪吧,既不疼又不癢的。”
什麼叫誅心,這就是,打地鋪是不疼不癢的,可是他煎熬啊,比起精神上的煎熬,他其實更想受點皮肉之苦,反正他媳婦兒也不會打臉上,大冬天的穿著棉襖沒人能看到,跪搓衣板更不擔心了,他皮糙肉厚,連印子都不會留的。
“珊珊,你不用心疼我的。”
楊新洲辯解著,爭取著,但是江楚珊伸出白皙的手在嘴邊“噓”了一聲:“你的身體是我男人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這話楊新洲要是平常聽到肯定感動壞了,可是今天雖然也感動,但是,他心裡怎麼就那麼彆扭呢。
“哎呀,好累啊,新洲哥,給,這是你打地鋪的鋪蓋,我休息了,晚安!”
楊新洲絞儘腦汁想了一下午的苦肉計,最後被他媳婦兒幾句話就給化解了,躺在地鋪上,楊新洲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最後直接側身麵朝著床上的媳婦兒,就那麼靜靜地看著,然後他眼珠子一動,輕輕地喊了聲:“珊珊!”
床上的人沒有應答,隻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楊新洲馬上坐了起來,然後走到床邊上又喊了一聲:“珊珊!”
還是沒有應答,於是他嘴角一勾,便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床,然後躺在了媳婦兒的身側,但是他並不敢伸手抱人,怕驚醒了媳婦兒,默默地躺了會兒之後,才大著膽子伸手掀開媳婦兒的被子,身子慢慢地往裡麵挪動。
“嗯!”
突然江楚珊發出了一聲呻.吟,他立馬僵住了,不敢再動彈,僵了一會兒,見媳婦兒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他鬆了口氣,就要再往裡麵挪,誰知道媳婦兒突然又出聲了,她這次隻喊了一個字:“疼!”
楊新洲立馬急了,也顧不得被媳婦兒發現自己偷偷爬.床了,輕輕地推了推她,擔心地問道:“珊珊,哪兒不舒服,哪兒疼?”
江楚珊被推醒,然後腿部的疼痛更加劇烈了,眼睛裡也有了生理性的淚水,委屈地道:“腿抽筋了,疼!”
楊新洲鬆了口氣,原來是腿抽筋了,隻要不是肚子疼就好,孕婦容易腿抽筋,他娘跟她說起過,說是沒事兒,跟害喜一樣,不用擔心,於是邊掀開被子,邊問:“哪條腿疼,我幫你揉揉。”
江楚珊指了指自己的左腿,楊新洲的大手馬上覆了上去,他的手勁大,很快就幫她把揉好了,某人女人的腿不疼了,眉眼也跟著舒展了,當然人也跟著清醒了,然後就上演了變臉比翻書還要快的戲碼。
“你怎麼到床上來了?打你的地鋪去。”
楊新洲一口氣堵在心口,過河拆橋用過就丟,不愧是他媳婦,有心想要跟她硬剛,賴在床上不走,可是看著她的大肚子,他好男不跟女鬥,但是不妨礙他給自己辯解:“是你腿抽筋了喊疼,我擔心你才上來的。”
江楚珊沒再說話,心裡也有點愧疚,畢竟剛剛她的腿剛才真的抽筋了,而且她現在也真是又過河拆橋的意味,但最後她還是狠了狠心,沒有說讓楊新洲上.床睡的話,藏私房錢,必須得到懲罰。
楊新洲回到地鋪上,等了會兒都沒有等到媳婦兒喊他上去,悠悠地對著空氣歎了一口氣,部隊裡的猴崽子們給他起外號“笑麵閻羅”,其實他覺得今天的媳婦兒才真是,笑眯眯的,就讓他躺在地鋪上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