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過年就是熱鬨,除夕晚上雖然沒有春節聯歡晚會,更沒有電視節目,但是過得卻要比後世有人情味多了,一家人圍著豐盛的年夜飯,說著過去一年的收獲,又憧憬著新一年的生活。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上大學的事兒,楊栓福喝了一小口酒,開口問道:“新洲,這麼說你和你媳婦兒都去京城上大學了?”
楊新洲這邊和親爹碰了一下,把手裡的酒一口喝光,這酒是他特地帶回來的米酒,度數不大,拿來在年夜飯上小酌幾口,也能增加點兒氣氛。
米酒下肚後,他這才說道:“嗯,我考上了京城的軍校,珊珊考的華清大學也在京城,所以我們年後就得動身。”
楊栓福看了看大兒子,又看了看兒媳婦兒,隻喝了兩杯米酒的他,卻覺得暈乎乎的,他們老楊家竟然出了兩個大學生,而且還是京城大學的大學生,咋就那麼不真實的,這幾天晚上他在夢裡都是笑著的,今天晚上少不得又問了一遍。
得到兒子肯定的回答,楊栓福美滋滋地又喝了一口酒,然後對著兒子說道:“你們兩口子都去上學了,倆孩子咋辦?”
他這話一出,王香苗的眼睛就亮了,大兒子和兒媳婦都要上學,那就照顧不了孩子了,很有可能把孩子留家裡,她也過過每天帶著孫子孫女出去炫耀的活兒,孫子孫女回來的這幾天,憑著他們可愛白嫩的外表,機靈的腦袋,不知道給她增了多少臉麵呢。
於是趕忙說道:“你們去上學就好好上,我和你爹會照顧好孩子的。”
江楚珊臉一黑,就要拒絕,卻被楊新洲用眼神阻止了,在家裡這個惡人還是他來當比較妥當,他看著他娘發亮的眼睛,以及他爹期待的神情,沒有忍住就潑了一的冷水:“倆孩子我們會帶去京城。”
楊栓福斥責道:“胡鬨,能上大學多不容易,你們帶著孩子還咋學習。”
楊新洲趕忙安撫:“平平安安的舅媽也會去上學,他們家剛被還回來一套房子,我和珊珊去了,正好住那兒,我也托了戰友幫忙找了附近的幼兒園,京城的幼兒園總比老家得強。”
如果前麵的話,楊栓福還能夠反駁,那麼最後一句話卻是讓他無話可說,他是親爺爺,自然希望孫子孫女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
而江楚珊則震驚的看著楊新洲,她嫂子家啥時候在京城有房子了,楊新洲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她瞬間明白,這是故意的,一是為了杜絕她婆婆跟過去,二來也讓她婆婆對於她媽跟去的事兒,少點抵觸,不過在她看來,他這翻心機算是白費了。
不過王香苗還是爭取道:“就算這樣,你們都上學,也沒有功夫照顧孩子啊。”
楊新洲神色淡定道:“已經跟孩子姥姥說好了,她會去跟著去京城幫忙照看孩子。”
王香苗撇嘴:“多去一個人就多一個人的花銷,聽說京城喝一口水都要錢呢。”
因為兒子和兒媳婦都考上京城大學的關係,王香苗可是專門去找京城來的知青打聽了打聽京城,知青除了說京城的各種好之外,就是開銷大,親家母跟著去京城見世麵,還是花自己兒子的錢,她心裡隔應。
楊新洲便繼續說道:“其實珊珊本來想讓娘您跟著去京城呢,可是卻被我拒絕了。”
王香苗愣了:“為啥?”
楊新洲表情變得冷淡起來:“因為楊新潔要出來了啊,娘您跟著去了京城,能放心您閨女?”
王香苗不吭聲了,她還真是放不下,表情有些萎靡,不過還是說道:“你和你媳婦兒都要上學,沒有工資,還不如把孩子放家裡呢。”
楊新洲心裡已經開始煩躁起來,“孩子的教育就得從娃娃抓起,我好容易走出去,就不想讓我倆孩子在回來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在土裡刨食,而且我和珊珊雖然在上學,但是我們照樣有工資,學校還有補助,養倆孩子根本沒問題。”
楊栓福喝了一口悶酒後訓斥王香苗:“你瞎摻和啥,新洲讓孩子跟去,自然他自己的道理,咋,你想你孫子孫女都回來種地啊。”
王香苗又被男人在兒女麵前訓斥,特彆還是在兒媳婦麵前,臉上頓時掛不住了,把手裡的筷子一放,起身道:“我不吃了。”
大過年的,楊栓福也沒有哄人的意思,直接說道:“不吃就餓著。”
這老婆子越老越糊塗,你給她半分顏色,她都能夠開一個染坊來,這是幾年沒有搭理她,糊塗的老毛病又犯了。
楊栓福沒有給她台階下,桌子上她生的仨孩子也都沒有給她台階的意思,王香苗氣地臉都青了,為了麵子,還是快步回了臥房,躺在炕上抹眼淚,她算是看清楚了,家裡的老老小小的,都被兒媳婦給籠絡住了,當初她就不該答應這門婚事兒。
“媽媽,我想回家。”
因為這一出,飯桌上的氣氛非常尷尬,而平平安安更是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麵,楊新洲和江楚珊不能說沒有鬨過彆扭,但是他們的性格讓他們不可能大吵大鬨,倆小孩兒今天真被自己的爺爺給嚇到了,等王香苗一離開,他們倆也過來找媽媽。
江楚珊一手拉一個小孩兒,把他們拉到自己的懷裡,安慰他們道:“這裡也是你們的家啊,看那邊的房子就是咱們家的房子,部隊的房子可不是自己家的。”
倆小孩兒不懂為什麼部隊的房子不是自己家的,江楚珊解釋道:“部隊的房子隻是借給咱們住,等你爸爸不當兵了,或者說不在陽城當兵了,部隊上就把房子收回去分給彆人,但是爺爺家的房子永遠咱們自己的。”
平平安安抓著媽媽的手:“不要把房子收走。”
江楚珊臉一整:“不能呢。”
說完瞅著倆小孩兒想要哭,她趕緊轉化話題:“平平安安,你們給爺爺準備的新年禮物呢,還不趕緊表演黑爺爺看。”
平平和安安悄悄地看了看爺爺,而楊栓福也知道剛才嚇壞了孩子,趕緊讓自己換上笑臉兒,語氣放柔地問道:“平平、安安,你們給爺爺準備啥禮物啊?”
平平和安安見爺爺神色慈祥,根本不凶了,平平這才大著膽子說:“唱歌,跳舞。”
安安補充:“歌舞《我是公社小社員》。”
兩個孩子說完見爺爺沒有反應,江楚珊趕緊帶頭鼓起掌來,楊新洲跟著鼓掌,然後就是楊新澤和楊新雨,楊栓福愣了下,也趕緊給孫子孫女鼓掌。
平平和安安這才拿起架勢開始表演,小孩兒本來就萌,在他們舞動著身子跳舞的時候,更加萌了,楊栓福更是把臉笑成了菊花,嘴裡隻會說好。倆小孩兒表演完,便趕緊上前問道:“爺爺,我們的禮物,您喜歡嗎?”
楊栓福哈哈大笑地誇讚:“喜歡,非常喜歡。”
倆小孩兒滿足了,而他們的小姑姑和小叔叔卻不滿足了,過來問他們倆:“隻給爺爺準備的禮物,叔叔和姑姑的呢?”
兩個小孩兒對視一眼,然後由平平說道:“也有禮物,請欣賞《小小螺絲帽》。”
但是楊新雨故意逗他們:“叔叔和姑姑兩個人呢,你們隻表揚一個節目啊。”
倆小孩兒臉上頓時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他們的確隻為叔叔和姑姑隻準備了一份禮物,楊栓福見孫子孫女為難,趕忙解圍:“有禮物就不錯了,你們倆這麼大的時候,就知道憨吃憨喝,可沒有送過我和你娘一份禮物。”
最後還是安安卻回道:“我們唱《小小螺絲帽》給姑姑,唱《北京的金山上》給小叔叔。”
說著倆小孩兒便又開始表演起來,其餘的大人都跟著拍手叫好,屋裡的氣氛頓時歡樂起來,這邊的歡聲笑語,王香苗自然能夠聽見,她想出去看。又拉不下麵子,隻能在房間裡摔枕頭出氣。
倆小孩兒一口氣表演了三個節目,結束的時候,累得額頭上都有汗了,可把倆小孩兒給累壞了,楊栓福心疼地拉過他們兩個,給他們擦汗,感歎道:“還是城裡的學校好啊,咱們大隊跟平平安安一樣大的孩子,就沒有他們懂得多。”
江楚珊笑道:“那是咱們大隊的孩子,沒有機會上幼兒園,如果他們上了幼兒園的話,肯定也能變得聰明。”
楊栓福卻不接受兒媳婦的話,在親爺爺的濾鏡下,他孫子孫女就是最聰明的,最可愛的,不接受反駁,江楚珊也不過謙虛兩句隨後就不說了。
一家人圍著逗小孩兒,聽著他們的童言童語,一屋子都是歡聲笑語,最後還是倆小孩兒累了,這才由著江楚珊帶他們回房間睡覺。
而楊栓福在次問起了兒子年後的打算:“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有楊新洲回道:“初三就回部隊,把手續辦了,在把部隊那邊的家收拾收拾,就直接從部隊上去京城,畢竟拾掇房子也需要時間。”
這麼說,孫子孫女隻能在家裡呆兩天了,不對隻能呆一天,初二還得回他們姥姥家裡,楊栓福歎氣,不過也知道孩子的前程要緊,叮囑兒子道:“到了學校好好地學,不用操心家裡,家裡有我呢,在那天有啥困難也記得跟家裡人說聲,不要硬抗著。”
這邊是老父親的殷殷叮囑,楊新洲看向臥房的門口,他娘還是沒有出來,他不免心裡失望,隻在心裡暗自歎了口氣,繼續跟他爹說話,順便交待弟弟妹妹好好讀書。
楊新雨問了大哥一件她最關心的事情:“哥,你說上大學不僅不要錢,還會發錢?”
楊新洲點頭:“當然了,所以不要怕上大學花錢的事兒,隻要你考上了,國家來養你。”
楊新雨高興地道:“大哥,我一定好好學習。”
楊新澤這邊也保證道:“哥,我要考嫂子讀的大學。”
楊新洲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發現弟弟已經長大了,身高都到了他的肩膀處了,欣慰地誇道:“不錯,有誌氣,學習上遇到了什麼困難,記得找你嫂子問,她學問紮實。”楊新雨的成績沒有她哥好,不敢像他一樣打包票,不過也是保證道:“我要考京城的大學,去京城找你們。”
楊新洲同樣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我和你嫂子在京城等你們。”
7.8年的農曆大年初一,江楚珊是在小孩兒的笑聲中醒來的,倆小孩兒的生物鐘非常準時,不到七點鐘就醒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穿著媽媽給做紅通通的對襟小褂,本來他們還想戴上媽媽做的瓜皮帽,不過被楊新洲攔住了,給他們戴上了毛線帽,雖然看著有些不倫不類,但是總比被人拿著把柄強。
倆小孩兒本來還不想戴,結果卻被媽媽給的壓歲錢給收買了,有了壓歲錢他們就能買好多的彈珠玩兒了,也能買好多的連環畫了,倆小孩兒歡呼出聲,結果就把江楚珊給吵醒了,看著倆小孩兒戴著毛線帽,她看向楊新洲。
楊新洲解釋道:“雖然四人小幫派被打倒了,但是現在人們的思維觀念還留在過去,咱們家最近已經夠出風頭了,還是不要太打眼了好。”
江楚珊皺了皺精致的眉頭,不得不說楊新洲做得很對,任的改革和變化都需要一個過程,特彆是人的觀念,翻身下床洗漱完,倆小孩兒就伸手要紅包,她斜了眼他們:“祝福話呢?”
倆小孩兒這才雙手一拱:“媽媽新年快樂,紅包拿來。”
江楚珊這才一人給了他們一個紅包,裡麵都是五毛錢,倆小孩兒拿到紅包就去找爺爺奶奶拜年,如法炮製地要了紅包,不過這紅包也就在他們手裡呆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他們媽媽的手裡。
於是到了大年初二去了姥姥家,便開始跟姥姥告起狀來:“姥姥,媽媽把紅包都給要走了。”
李美玲心疼地一個人給了倆紅包,他們的姥爺和舅舅舅媽也一樣,江楚珊阻止還不成,看著倆小孩兒笑眯眯地數錢,她眼睛抽抽,小小年紀都學會耍心眼兒了,哼,先放過他們,等回去後在沒收。
還是先顧著眼前的事兒:“媽,您想好了沒有,跟不跟我們去京城?”
李美玲瞅了眼閨女,說道:“我不去,等著你背著我欺負我外孫,外孫女啊。”
江楚珊見她媽答應了,趕緊上前摟住她的胳膊:“謝謝媽,有您在,我們也不敢啊。”
然後看著旁邊本來和外孫外孫女玩兒歡樂的老父親,突然落寞的眼神,她趕緊上前去安慰:“爸,要不你退休吧,跟我們一起去京城,我和我哥都鐵定不會回來了,嫂子說不定也要馬上有孩子了,媽給他們看孩子,也得幾年呢,你們總不能一直分開吧。”
江國平卻搖頭:“你們都出去了,我就更得守著家了,你們也能有個退路。”
江楚珊不知道為何心裡就有點酸,父母總是為子女考慮周全,而子女能夠回報父母的卻很少,有心讓她媽留下,可是最終為了自己的私心,把話咽回了肚子。
“珊珊,你們是從部隊上去京城嗎?”
錢妍率先打破了沉默,江楚珊點頭:“咱們一起去京城的事兒,恐怕不成了。”
錢妍大段了她的話:“那有啥,到了京城聚在一起就成,既然你們要提前去京城,你們找到住的地方了沒有,我們家被還了一套京城的房子,我爸媽把鑰匙給了我,借我在京城落腳,你們要是沒地方住,先住那邊。”江楚珊接過鑰匙,跟她道了謝:“謝謝嫂子,你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新洲哥的戰友雖然幫忙找了房子,但是不知道如何,如果不滿意,我們也能有地方住著,在找房子了。”
在娘家差不多了,他們便想著去二叔家坐坐,卻被李美玲給攔住了:“他們一家去你二嬸娘家走親戚了,家裡沒有人。”
說完還故意朝著江國平哼了一聲:“偏偏要今天去走親戚,彆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不過就是不想給我倆外孫孫壓歲錢罷了,以前大林沒結婚的時候,來得可勤快了,哪次不是炫耀她孫子孫女,大林娶了教授的閨女,還是大學生,看不成我笑話,就不來了,哼,改天就去她家,出出這些年來的惡氣。”
江楚珊好好地安慰了她娘兩句,心裡感慨有時候越是親近的人,越是不想你過得好,恨人有,笑人無,怕你窮,親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關係。
等從娘家回來,江楚珊跟楊新洲感歎,楊新洲摸了摸她的頭發:“何必在意這些,咱們隻要努力過得讓他們高攀不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