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倆來到省城,一出站,便看到了等在出站口的江楚林,他此刻已經看到她們了,咧開大嘴邊喊著她們的名字,邊使勁地朝這邊揮手。
江楚珊看了眼她哥,便用手遮著嘴巴,低聲在她嫂子耳邊,打趣道:“嫂子,你看我哥那樣子是不是有些傻?”
錢妍斜了眼小姑子:“你哥那是看見咱們高興,哪裡傻了。”
江楚珊故意道:“要不說還是親兩口子親呢,嫂子這麼維護我哥,我哥知道了,肯定得開心死。”
錢妍反擊道:“跟你學的,你平常可沒少維護妹夫呢。”
江楚珊回道:“自己的男人不維護,等著他去找知心姐姐,知心妹妹啊。”
錢妍真是服了她這張嘴了,真是,不過她這話聽得還真有幾分道理。
很快她們倆人便走到了出站口,江楚林趕緊上前去接媳婦兒手裡的行李,江楚珊在旁邊故意控訴道:“哥,你這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妹妹,隻接嫂子的行李不管我了。”
江楚林把媳婦兒的兩個包包,一手一個地接手裡,然後對著妹妹說道:“你的行李讓楊新洲幫你提。”
江楚珊哼道:“指望他,還不如指望安安快點長大呢。”
江楚林疑惑道:“怎麼不見新洲?他還真是放心讓你和你嫂子倆個女人出遠門啊。”
江楚珊看了他一眼,江楚林立馬明白了,楊新洲又去出任務了,不過他現在的兩隻手都被媳婦兒的行李給占住了,騰不出來手接妹妹的行李了。
錢妍笑著從江楚珊手裡接過一個包:“你哥不疼你,嫂子疼你。”
江楚珊這才“噗呲”笑了一聲,剛才自己怎麼矯情起來了,哥哥疼嫂子不就是天經地義。
不過手還是誠實地把行李包遞了一個給嫂子,能輕鬆,她也不想累啊。
“哥,你從哪裡弄的三輪車啊?”
到了外麵,以為要坐公交車回去的,可是沒成想他哥竟然弄來了一輛三輪車。
江楚林把行李放上麵,然後說道:“當然是借的。”
說完便遞給媳婦兒和妹妹一把傘:“太陽大,你們打著傘,遮著太陽。”
錢妍接過來甜蜜地笑了,江楚珊缺打趣道:“哥,你啥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了。”
江楚林長腿跨上人力三輪車,坐上車座,扭過看了眼妹妹,回道:“當然是以前伺候家裡的小姑奶奶伺候出來的經驗。”
江楚珊頓時閉嘴,這話她還真反駁不了,因為以前她哥對她是真地體貼入微呢,不過她哥娶了媳婦兒之後,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而江楚林見把妹妹給說住了,高地吹起了口哨,腳上一蹬,三輪車便開始向前駛去。
七月的天氣,熱得很,太陽照在皮膚上,恨不得把人烤焦了,而儘管坐在三輪車上,迎麵吹著行駛過程中帶起的風,但是江楚珊和錢妍還是一人出了一身的臭汗。
江楚珊抬起胳膊聞了聞,頓時皺起了眉頭,趕忙跟她哥說道:“哥,你先把我送招待所,我去洗個澡,然後再跟你去見錢教授和鄧教授。”
錢妍趕忙道:“去住啥招待所,跟我去娘家住吧,又不是外人。”
江楚林也跟著說道:“是啊,現在治安沒有以前好了,一個女人住外麵不安全,聽你嫂子的,和她一塊去錢家住吧。
昨天爸媽還交待我呢,說讓你來了,不要再住招待所,直接住家裡去。”
江楚珊想了想,便沒有拒絕,隨著大量知青回城,隨著無業青年人數增多,社會治安的確沒有以前好了。
隨說道:“好啊,給錢伯伯和錢伯母添麻煩了。”
錢妍笑著回道:“我爸媽巴不得你來家呢,特彆是我爸,不知道對你有多佩服。”
說完又看了眼小姑子說道:“不過你得做好準備,我爸可能會拉著你徹夜長談學術。”
江楚珊卻不怵,回道:“到時候我會拉上你們兩口子一起。”
錢妍氣地對她翻了個白眼:“不用你拉,我和你哥本來就逃不掉,不僅僅我們逃不掉,但凡在家裡住的人,除了我媽,誰都逃不掉。”
江楚珊驚訝了,好一會兒才感歎道:“怪不得你們兄弟姐妹幾個,都能夠考上大學呢,有這麼個嚴厲父親,想考不上也難啊。”
錢妍的大哥十六歲考上大學,大學畢業回到省城大學教書,受父親的連累被下放鄉下,而姐姐也是申城複大的大學生,當初運動來了的時候,她正在上大三,受父親連累也下了鄉,現在又回了申城繼續學業。
再就是錢妍,如今是華清大學的學生,這一家子除了錢伯母是教會學校畢業的,各個都是大學生,說一句書香門第也不為過,她哥娶她嫂子委實高攀了。
省城火車站離省城大學並不遠,騎上自行車很快就到了,錢教授和鄧教授一家就住在省城大學的家屬院,而且錢教授一家住的還是一棟兩層的小洋樓,錢家的隔壁就是鄧家。
而這一片的小洋樓住著的都是和錢教授一樣,對國家做出了貢獻的教授,或者就是學校的主要領導。
他們到錢家的時候,家裡隻有錢母在家,錢教授和錢大哥都在外麵忙工作,錢家的孫輩也去找同學玩兒了。
而錢母一見到他們就趕緊熱情地招呼江楚珊:“珊珊,你可來了,你錢伯伯一直念叨你呢。”
不管咋樣,閨女都嫁進了江家,而江楚珊在江家非常有話語權,招待好她,希望她也能護著她閨女,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江楚珊趕緊回以笑容:“錢伯母好,接下來的幾天要給您添麻煩了。”
錢母趕忙道:“不麻煩,你錢伯伯和鄧伯伯可是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呢。”
說著話,錢母就把人領進了家裡,錢家彆看大,家裡布置得乾淨雅致,一看就是有生活品味的人,而且她居然發現他們家的客廳也掛著幾副麥秸稈畫,主題就是田園風光,還有春耕,這些很安全的畫麵。
錢妍看她好奇,便用肩膀撞了撞她:“這些可都是你哥的手筆呢。”
江楚珊驚訝了,雖然他們家也掛著幾副麥秸稈畫,但是那都是她自己製作的,她哥可從來沒有文藝細胞,果然愛的力量能夠改變一個人啊。
錢妍又接著說道:“當初房子剛剛還回來,我媽想在客廳掛幾副畫,但是我爸不同意,怕被人拿住把柄,最後還是大林提出來用麥秸稈畫,麥秸稈這東西是接地氣,再選好內容,非常安全。”
江楚珊非常同意她的說法,但是目前不是討論藝術的時候,她現在一身的臭汗黏黏膩膩的,非常需要洗澡。
錢妍自然要滿足小姑子了,和錢母說了一聲,便領著她去了二樓,那裡有個公用的洗漱間。
不過邊走還邊調侃道:“有時候我都在想,咱們倆到底誰才是在城裡長大的,你比我講究多了,也嬌氣多了。”
這話江楚珊就不讚同了:“這和在哪兒長大,有什麼關係,隻要有條件,誰都會講究生活質量。”
錢妍也讚同:“是啊,就像我以前也挺講究的,到了大西北磨礪了幾年,飯都吃不飽,哪裡還有心思講究,最在意的就是溫飽了。”
等姑嫂兩個終於洗漱好,再次來到一樓的時候,家裡已經熱鬨起來了,錢大哥家的兩個孩子已經從外麵回來了,一兒一女,一個十五歲左右,一個十七歲了。
倆人正在和他們的奶奶說話,看到她們下來,客氣禮貌地打了招呼,便說回房間做作業了。
錢妍歎氣,隔著十年的空白,她和兩個侄兒侄女終究生疏了。
錢母招呼她們坐下,關心地問道:“肚子餓嗎,先等會兒,吳嫂一會兒就做好飯了。”
江楚珊回道:“還成,在火車上也有買飯吃,沒有虧待自己。”
錢母又看向自己閨女:“妍妍,你的黑眼圈咋這麼嚴重了?”
先前的時候,她沒有注意看,現在一看,她閨女的黑眼圈不是一般得嚴重。
錢妍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疑惑道:“我剛被照鏡子,看著還好啊。”
錢母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唬著臉問她:“是不是在學校經常熬夜?”
知女莫如母,她閨女什麼德行,她能不知道,她生了三個孩子,各個都像他們父親,在學業和工作上都太拚命了,彆人都羨慕她兒女出息,她隻希望他們能夠平安健康。
錢妍有些心虛,畢竟她媽可是叮囑過她不要太糟蹋身體了,她年紀也不小了,得儘快要孩子呢。
錢母便看向了江楚珊:“珊珊,伯母拜托你件事兒,以後好好地盯著你嫂子,不要讓她熬夜,她和你哥年紀大了,該要孩子了。”
江楚珊看了眼自己嫂子,爽快地一口答應了:“我會的,我也想早點抱上侄兒侄女呢。”
話剛說完,後腰就被一隻手捅了下,她知道這隻手的主人是她嫂子,她向著她使了個眼神,“先安撫住伯母再說。”
錢妍心裡這才鬆了口氣,她倒是不排斥生孩子,但卻不能阻止她拚搏學業。
錢母自然看到了他們倆的眉眼官司,直接冷哼一聲:“我會抽時間去京城看你的,如果你不聽話,我就長住京城看著你。”
錢妍不服氣道:“媽,您不如去看著我姐,她比我年紀大,還有個對象呢,您正好去申城看著她找對象。”
錢母歎氣:“你姐這輩子不嫁人了,她沒有了生育能力,不想為彆人的孩子耗神。”
錢妍也不說話了,他們家隻不過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縮影,苦難之後,他們一家人還能夠團聚,已經好運了,像鄧伯伯家的一個姐姐,就人沒了。
錢教授回來,看到家裡氣氛不對,趕忙問道:“這是怎麼了?都拉著個臉。”
錢母回神後,回道:“在數落你閨女呢,年紀輕輕地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錢教授一愣,卻沒有接這個話茬,要說工作狂,他們家他才是源頭,他故意聳動著鼻子,聞著房間裡彌漫的飯香,說道:“今天吳嫂做啥好吃的?這麼香。”
吳嫂正好端著飯菜出來,聞言道:“是梅菜扣肉,還有清蒸魚。”
錢教授:“這規格還成,我去隔壁喊老鄧過來,他們家今天就他一個人,過來這邊吃飯也熱鬨。”
說完就打算去叫人,卻被後麵回來的江楚林給攔住了:“爸,我去吧。”
這孩子能不能不要這麼孝順,他這會兒不想麵對妻子,就怕她數落自己工作狂。
於是他今天非常乖覺,跟自己兒子道:“錢哲,把我的公文包放到樓上書房去。”
錢哲彎了彎唇,他爸今天這麼乖覺,竟然把要把公文包放樓上,哪次不是邊吃飯,邊看文件的。
而錢教授轉過身來,跟江楚珊打招呼:“小江啊,一路上可順利?”
江楚珊也不敢再談工作:“順利呢,錢伯伯,有我嫂子陪我呢。”
錢教授這才看向閨女,問道:“在學校學習生活可有不習慣的?”
錢妍自然搖頭說了沒有,然後便跟小學生彙報作業一樣,跟爸爸彙報這一學期以來的學業,錢教授聽著很是欣慰。
江楚珊在旁邊聽著汗顏,她雖然成績也不錯,但是對於學科內容的理解,卻比不上錢妍,唉,歎口氣,看來她得把身邊的雜事理一理了,既然上了大學,就不能浪費學習的機會。
鄧教授來得很快,他能夠跟錢教授成為朋友,本身爺帶著工作狂的屬性,來了一看到江楚珊就跟她說工作的事兒,錢教授見妻子臉色不好,便一直跟鄧教授擠眉弄眼,但是鄧教授卻跟沒有看到一樣。
“機器提取出來的植物纖維織成的布料,染色上麵倒是不錯,就是有些不耐磨,跟的確良完全沒有辦法比。”
江楚珊問道:“跟純棉布料比如何?”
這次回答的是錢教授:“也不如,我覺得主要是它的纖維強度不夠。”
江楚珊眉頭聚攏,又問:“把這些植物纖維的強度的具體數值,給我下,我看看。”
鄧教授來的時候沒有拿公文包,不過錢教授這裡有,就要找他要。
而錢母見那邊吳嫂已經把飯擺好了,趕忙打斷這幾個人的談話。
“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先吃飯,吃過飯後再討論。”
而江楚珊的肚子應景地響了起來,火車上的飯菜味道不好,她也就是硬吃下去兩口,沒有正經吃飯,自然肚子就要發出抗議了。
工作討論就此停止,一行人轉戰餐桌,錢家人為了招待江楚珊,特意買了肉和魚,結果她卻沒有吃上幾口。
錢母用公筷給她夾了一筷子的清蒸魚:“珊珊,這些不合你口味?”
江楚珊咽下嘴裡的吃食後,說道:“吳嫂的手藝很好,我可能有些累了,隻想用些清淡的。”
江楚林也在旁邊說道:“媽,您不用擔心珊珊,她到哪裡都不會虧了自己的嘴。”
錢母這才放心些,閨女的小姑子第一次來家裡做客,她自然要招待好。
說完這些,錢家的餐桌上便沒有了聲音,真正做到了食不言,就連咀嚼的聲音都很小,不愧是書香門第。
江楚珊對這種氣氛有些不習慣,但是也並沒有發表意見,任何家庭都有自己的家風和傳統,她得學會尊重。
等一吃過飯,兩位教授就攔住想要去廚房幫忙的江楚珊和錢妍,把她們倆,還有錢哲和江楚林一起叫去了樓上書房開會,因為他們家也是學機械的,說不定也能幫上忙。
江楚珊也想趕緊解決這邊的問題,然後趕緊回京城陪孩子,楊新洲出任務了,就她媽一人帶著倆孩子在京城,她不大放心。
“這就去織好的布片,你看下。”
一到樓上,錢教授就遞給江楚珊幾條布料的樣品,她拿起來用手摸了摸,親膚度和柔軟度還可以,而且上色效果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