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2 / 2)

俯下身子輕輕親吻,像對待最熾烈的愛人,唇上的血沾在翠綠的玉上,說不出的妖異動人。

隨後,他將玉揣在懷裡,燙的那塊一小塊貼著玉的皮膚發熱,飛快跑出去,冒著暴雨。

夜風卷起他的墨色的衣擺,和散落的長發。

姚生和一眾仆從在後麵打著傘追他,轟轟隆隆的一片人,叫喊竟將雷聲都蓋過去了,“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兒?好歹將傘帶上!”

慕容澹外衣敞著,露出一片精致的鎖骨,渾身讓雨水打濕了,衣裳滴落著血色的雨水——那是他嘔出的血。

從簷下站著的一個仆役手中搶了燈籠,便跨上一匹馬,勒緊馬韁,徑直衝出府去了,朝著城外奔去。

燈籠是油紙糊的,用特殊工藝,不進水,所以雨水澆不滅。

慕容澹敞開鬆散外衫,將燈籠納進去,怕它被風吹的熄滅了,哪怕胸膛那塊皮膚要被燒焦了。

守城門的士兵拄著槍,眼睜睜瞧著一匹馬奔馳而過,他們忙上前去攔,城牆上的守城將一抹臉上的雨水,衝下頭大喊,“放涼州王殿下過去!”

後頭又跟著十幾匹馬,飛馳著穿過城門,馬蹄踏出泥花。

也無一人敢攔,隻麵麵相覷。

在後陽坡前停下,燈還沒有滅。

慕容澹將燈舉起,照亮了一片小小的黑暗混沌。聽說死去的人,隻要熟人提一盞燈,她的魂魄就會跟著燈找過來。

但是……

年年,你會不會怨我,所以不願意來找我?

雨砸在他的臉上,睫毛上掛著水珠,混著鹹澀的液體一起滾落,渾身都濕透了,也冷透了。

夜風吹不起他濕重的頭發和衣擺。

姚生衝過來,將手中尚且乾燥的披風搭在慕容澹身上,舉著傘,豆大的雨砸在傘上,乒乒乓乓,不知落在身上該多疼,衝他喊,“殿下……”

“噓,不要說話。”慕容澹手指在唇上一比,“你不要嚇到她。”

其實最嚇到她的人,是自己吧。

慕容澹知道,他卻不想承認,將傘掀翻在地,“你擋著光了。”

姚生見慕容澹不肯打傘,自己更是不敢打,身後隨著來的侍衛也默默將傘收起。

“她怕生人,怕黑,怕打雷,也怕老鼠,現在下雨了,這裡蛇蟲鼠蟻都很多,還那麼黑,她一定很害怕,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躲著。”慕容澹沙啞的嗓音哽咽了哽咽,又壓低聲音,“你小一點聲,不要嚇到她。”

“我要聽聽她在哪個角落裡哭,然後去接她。”

慕容澹說完,又頓了頓,忽然握緊了手中的燈籠杆,“可是她哭的時候都不出聲啊……”

不知道她死後,抱著膝蹲在角落裡哭的時候,臉會不會憋的紫了。

她那麼怕老鼠,屍體被老鼠啃噬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

想給你做的紅裙子還沒做,梅花要等冬天才能看,但是可以天天給你煮肉吃,還有肉沫水引,好甜好甜的梨子,很多的飴糖,想要的都給你。

我也給你……

如果你不要,我就蹲在一旁等著,等你什麼時候要我,我再出現。

“殿下……”姚生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拳頭,“您這是何苦。”

“不知道。”慕容澹用異常輕柔的嗓音去喊虞年年的名字,可惜還是像個破鑼一樣難聽。

“姚生,孤其實是個傻子。人在的時候,孤對她太差了,以為隻要不承認,有些事情就能當做沒發生過。”

“現在,要寄希望於鬼神之說來尋她……”

慕容澹從一個角落,開始找人,三個月了,死的人不計其數,虞年年即便死了,也不知道埋在哪個人堆兒裡,說不定早腐爛的成了一具白骨。

這樣找下去什麼時候能是個頭,姚生招手,讓跟隨來的人一起尋找。

慕容澹擺手,“你們離遠一些,不要嚇到她,她膽子小。”

幾個人頂著雨,對視一眼,便默默退下了。

慕容澹一邊提燈找人,一邊碎碎念,破鑼一樣的嗓子忍不住發癢,咳了幾聲,“我錯了,早前說,便是她死在麵前,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如今人死在看不見的地方,我已經這樣難過了……”

其實細想想,承認或許喜歡有什麼關係呢?他足夠強勢,不需要一個出身高貴的妻子為他點綴,也無人敢置喙他的言行,若有說閒話的,直接殺掉便是。

為什麼要覺得,虞年年對他產生影響,是一件羞恥的事情。隻有沒有能力,害怕失去的人,才會擔心羈絆的存在,憂慮羈絆帶來的後果,因為那些人保護不了愛的人,所以害怕失去。

可是他為什麼要害怕?

慕容澹揉揉眼睛,火辣辣的疼。

姚生陪著他在一處又一處的屍山裡穿梭,翻了一具又一具屍體,可都不是虞年年。

屍臭縈繞在呼吸間,喉鼻唇舌都跟著發苦,胃間翻湧。

“年年,我真的錯了,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在這裡待著了,我帶你去漂亮的地方,誰都不敢罵你,誰都不敢欺負你。”慕容澹用濕漉漉的袖子,抹了濕漉漉的臉。

那塊玉也涼了,貼在胸膛處,再也升不起一點兒溫度。

第二日下午的時候,天才稍稍放晴。

後陽坡早被涼州王府的親衛包住了,一圈都係上了鐵絲,一個蒼蠅也放不進去。

老伯老眼昏花,推著一車屍體靠近了才發現圍了一群人,他打著商量,“小哥兒,您這不讓送人進去了,那屍體往哪兒放?”

“晉陽這麼大,總有個埋屍的地方,您老請彆處去吧。”侍衛抬手讓他離開,算是極為客氣的了。

老伯訥訥不敢言語,夾著尾巴推著車又走了,怕再糾纏幾句惹了厭煩。王權至上,這些人殺人都不眨眼的,他個推屍體的老頭子算什麼?

死了都沒人在

意。

狩陽帝自慕容澹回來後便日日惶惶不安,生怕哪天睡著睡著,刀就架在脖子上了,他這個侄子比他皇兄身體健朗,精力與狠心也都更勝一籌。

“今日慕容澹去哪兒了?”他在涼州王府外安插了探子,時時監控。

“聽聞昨日半夜去了後陽坡亂葬崗,將哪兒都圍起來了,也不知有什麼好東西,讓他這樣著急。”

太子趁著慕容澹不在眼前,嘴上抖起來威風。

狩陽帝眉一跳,看向太子,透出幾分不滿意,“你如何知道的?”

他還沒有得到最快的消息,怎麼太子能知道呢?

太子冷汗一冒,深知不小心犯了自己父親的忌諱,怎敢比他先得知外麵的一舉一動?忙低頭恭謹,“兒臣在外殿遇見了探子,隨口問了兩句,見父皇日夜憂心,有意為父皇分憂。”

狩陽帝冷哼一聲,教人去將探子處理掉,換新的監視涼州王府,“都該知道,這大梁,誰才是君主!朕還在,用不著你這個太子代為分憂,你老老實實準備婚事。”

他思維不斷發散,心想太子才得到一個嶽丈,就敢越俎代庖,操心起國事,明日不該反了天,看上他的龍椅?又思慮起,是不是該給虞太尉些警告。

殿外有人大臣求見,太子趕忙告退,政務上的事兒,狩陽帝不肯讓他插手接觸分毫,他已經惹得父皇不高興,再不識趣,明日被幽禁都說不定。

走前隻隱隱聽見狩陽帝摔了杯盞,暴怒大吼,“沈之昂呢!他怎麼還沒帶著人回來!”

想必是去終南山接高人回來並不順利。

高人都是有脾氣的,哪能輕易出山?以往狩陽帝有的是時間跟他耗著,如今慕容澹回來了,他急需一位通神之人。

萱女住在宮裡,她雖然有錢,但想要探聽太尉府裡的消息還是過於困難,近日夜裡總是夢到虞年年,要麼是在井邊提水,要麼是在廊下洗衣裳煮粥。

一醒來心突突地跳。

宮裡旁的沒有,但因為當今陛下格外迷信怪力亂神隻說,所以養了不少巫師術士,她不信這玩意,卻架不住心慌,想求個安穩。

巫師帶著異獸麵具,身披黑袍手裡握著龜甲進來了,神神叨叨開口問,“夫人要求什麼?”

萱女捏

捏眉心,因睡不好,格外疲憊,臉色也蒼白,“求個人,求她安穩。”

“生辰八字可知?”

“辛卯年臘月三十日子時。”她想了想,開口。

巫師將龜殼放入火中炙烤,口中念念有詞,帶著幾個侍人圍著鼎繞圈亂舞,從袖口灑出一把不明顆粒。

萱女皺眉撇嘴,她就知道這些玩意神神叨叨不能信。

巫師忽然驚呼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小心翼翼將帶有紋路的龜殼捧起,細細端詳了一會兒,才含著淚搖頭歎息,“難難難,命途多舛,玉殞香消!”

萱女一聽,陡然從座位上彈起,眼眶泛紅,“你說什麼?”

“夫人,您要算的人,紅顏薄命,已經沒了,早就沒了~”巫師垂著頭道。

“放肆!你胡說!”萱女滿目不敢置信,“拉下去,給我砍了他!庸人!她怎麼會死!你瞎說!”

幾個侍衛湧上來,將他拖下來。

“再去叫一個來!”萱女目眥欲裂,怒道。

所有人都知道她得寵,脾氣又不好,不敢怠慢,忙又帶了個巫師來,所卜卦象,依舊同上一個如出一轍。

“拉出去,砍了!本宮就不信這偌大的皇宮裡,沒有一個能算準的!”

萱女慌張在宮殿裡踱步,“去!將皇宮裡所有的巫師都帶來!快去!”

為了確保他們不是為了保命,陽奉陰違,便又將他們單獨隔開了,互相不知道彼此的消息,也不清楚外麵的消息。

一連十個巫師,所卜結果如出一轍。

萱女便一連砍了十個人,殿外血流成河,就連侍奉的宮娥宦官都於心不忍,她卻絲毫沒有觸動,抬手,“叫下一個上來!”

跌坐在席上,她不自覺落下眼淚,怎麼可能就死了呢?虞年年命硬,又活得樂觀,怎麼可能會死呢?

一定是這些壞人在欺騙她!都當她好欺負呢!

“愛妃,你這是怎麼了?”她一哭,狩陽帝心都跟著碎了,忙安慰,“愛妃是天上仙子下凡,怎麼能哭呢?快擦擦眼淚,朕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萱女如今沒心思跟他調笑,便將人推開,“陛下自己玩罷,臣妾不送了。”

“這……”狩陽帝為難,又想哄她,卻見她是真的傷心生氣了,便也不敢糾纏,隻好離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