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抹微笑。
他死前，竟是笑著的。
笑著的。
……笑著的。
——笑著的！
太宰治顫抖著後退一步。
‘嘶嘶哈哈哈哈哈……’河裡再次填滿的觸手們爭相大笑，‘多愚蠢啊！多愚蠢啊！擁有的時候棄如敝履，必須失去才知道重要知道珍惜！哈哈哈哈可惜你拚得回他的身軀，找得回他的靈魂嗎？！嘖嘖嘖……他的骨血鮮美，靈魂更是香甜，甚至都想分你嘗嘗啦哈哈哈啊——！’
太宰治起身，眼色沉沉，又屠了全河兩遍。
“……我會複活他。”
他啞聲。
3
世界之內力量為尊，世界之外位格為尊。
立於一界頂端的強者、世界基石或本源權能；位列其上依托抑製力而生的英靈殿；以及包容唯一性、不變性和不可知性任何一者的，“規則般的存在”。
以上三者，從低到高構成世界之外最鮮明的三層位階。
太宰治要去找一位最高位階的存在尋求幫助。
“你確定了，要以抹去你和他的過去為代價之一，換取他的複生？”
“……是，”太宰治心頭一滯，扯扯嘴角，“……那樣讓他遍體鱗傷的過往，抹去正好。”
“好，我答應你的交易。把他的身軀留下，你可以去準備先頭手續了。”
“……”太宰治為閉目微笑的人理理衣襟，看一眼，又看一眼。
凝視良久。
衝水晶中的人一鞠躬，又回頭看最後一眼，大跨步離開靈王宮。
4
複活一人何其不易。
僅先頭手續，就是艱難繁雜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太宰治行走在世界之間，超越第二位格的強大予他年輕的身軀和定格的容顏——為了早日複生“織田作”，不眠不休成了理所當然，甚至
不用擔心會不會猝死。
比當年在港口Mafia日夜籌謀的不眠不休更精神緊繃。
比過去數不儘年歲裡沿河前進的不眠不休更緊迫堅持。
卻更加小心謹慎，決不劃一道傷口。
因為他不喜歡看我綁繃帶。
也更加計劃周全，決不冒任何生命危險。
因為他希望我好好的。
卻也不怎麼吃螃蟹了。
因為等他複生後給我剔蟹……不。
太宰治頓住。
等他複生，就不記得我了。
不記得認識我，不記得曾為他剔蟹肉，也不記得……那些難過。
……很好、很好。
真的……很好。
結束一切複生工作，為他挑選一具最適合種族的幼體並由靈王投入世界海，太宰治走出靈王殿。
“……我要去找到他。”然後重新認識他……多看看他。
……隻是看看。
他對自己說。
卻有徹骨的疲憊一擁而上，腳下一滑，整個人消失不見了。
5
蓬山的舍身木降生了一頭百年難遇的黑麒麟。
“蓬山公要以何為名呢？”
“治，太宰治。”年幼的蓬山公道。
“太宰呀……是管理王宮事務的官職，以此為姓……”女仙隱去未儘之語，“您的生國巧國的國氏正好更替，看來以後巧的國氏便是‘治’了。”
得到“治麒”這個新名字的太宰治很快長大。
與其他麒麟不同，這位蓬山公不懼鮮血，眼眸漆黑吸儘一切光亮，生來攜有令女仙們既敬且畏的氣勢。
——不像天生善良仁慈的仁獸麒麟，更像黃海深處盤踞的可怖妖魔。
女仙嘴上卻道：“傳說黑麒麟出現時，天下會出現大吉或大凶之事，巧國正因失去國主遭受天災，相信蓬山公必能為巧國選來合適的君主，平定災厄，帶來安樂。”
年幼的蓬山公低下頭，睫毛眨動：“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帶來凶害？”
一下勾起女仙的憐愛之意。
蓬山公這樣聰慧，一定察覺了我等的想法……哎呀，蓬山公可是天意的代言人，哪怕與往常麒麟有所不同，也不是我等可以揣測的……唉！
“蓬山公勿憂，”女仙疏紋道，“等升山的人來此，您定能找到身俱王氣的國主，絕不會患上失道之症……”
“那就
承蒙祝福。”
——絕不可能。
十二國境的國主皆由各國麒麟認主訂立契約選出，成為永生仙人。國主一旦施政失道，麒麟就會患失道之症漸漸死去，不久後國主也會隨麒麟死去。且不說這世上有沒有永恒合格的君主，就是有，以太宰治的驕傲，也絕不可能屈居人下，認人為主。
於是升山的人來了一茬又一茬，一直到二十多歲，蓬山公治麒看上的人仍一個都沒有。
隻要太宰治願意，長久的相處足夠令蓬山上下對他真心愛戴，疏紋憂心道：“還是沒有找到身俱王氣的合適人選嗎？這樣可不行，蓬山公，到三十歲還沒選出您的國主，您就會死去啊！”
“疏紋，我想離開蓬山，到巧國遊曆尋找我心目中的王。”
“……這樣也好，”疏紋為治麒打點好一切，塞行李給他，“既然您執意拒絕我的跟隨，那一定記得使喚使役……”
她很不放心：“如果實在找不到合適的，那就隨便找個大致符合條件的普通人也可……”實在大逆不道！疏紋自嘲。
見蓬山公顯露疑惑，她解釋：“九百年前，蓬山的舍身木誕生了一頭與黑麒麟同樣稀少的白麒麟，頭生雙角，頸上鬃毛潔不染塵，他就是現在國舜的暉麒。”
“九百年！”太宰治當真訝異。
“暉麒的眼光很好，自從認主後，暉王就沒讓他操過一次心。綿延舜國安寧富庶九百餘年……暉王實在是了不得的君主。”
“作為有記載以來在位最久的君主，十二國都默認把新選的國主送到舜國隨暉王學習一段時間，後來也確實卓有成效，雖然達不到像暉王那樣的成績，但明顯延長了各國國主的在位時間。”
言下之意，是讓他先選一個應付著送給暉王進修，渡過三十歲再說。
在這樣一個仙力取代科學的世界，能說出這樣蒙蔽天意的話，可見疏紋對治麒用心之深。
“好，我記住了。”雖然用不到，但他領情。
太宰治接過行李下山，直奔巧國國都。
暉王確實能力不凡，但畢竟局限於時代，對見識過近現代社會變革的太宰治來說，沒有必要一見。
巧國因無國主，災害泛濫，政治動蕩，民不聊生，如果是以前
的太宰治，哪怕他是巧國的麒麟，這一切與他何乾？他早已脫身離開，前去尋找織田作、不……那個人的蹤跡。
可是……如果是他，一定想看我做個光正明亮的人吧？
“拜見主上！”
這一年，巧國國都新王來到，平戰亂，清政治，扶民生，迅速將一個國家穩定下來。
“不要打擾治麒，”治王道，“他住在我的宮殿，以後都不用服侍他。”
揮退侍人，治王批起奏折。
低頭間，漆黑到吸儘一切光亮的眼眸露出，赫然是太宰治的臉龐！
——誰說麒麟必須選王認主，不能自立為王？！
數月後，“巧國治王金屋藏嬌治麒，親力親為服侍其吃穿住行甚至寶貝到不讓外人看一眼”的風流軼事，慢悠悠飄過十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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