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今年的高考恰好在周末兩天,星期一到學校,到處仿佛空了不少。

端著不鏽鋼餐盤坐下,趙一陽用筷子戳戳飯粒,有點不習慣:“淒清又惆悵,沒有了高三那群搶飯搶菜的牲口,竟然有點寂寞了!”

上官煜正在記錄今天食堂推出的新菜的口味,為他的禦膳手冊添磚加瓦,聞言頭也不抬地回了句:“隻需要跨過一個暑假,你就會化身為‘高三那群搶飯搶菜的牲口’。”

趙一陽忽感壓力巨大,差點一腦袋紮進米飯裡,當不想麵對現實的鴕鳥。

許睿頗為滄桑地發言:“我們也終將變成傳說。”覺得這話題太沉重了,他又播了一個新消息,“對了,那個衣冠塚不是要建展覽館嗎,前幾天投標結果已經下來了,好像是一個叫‘建科’的公司包了。高考完了,高一快放假了,估計等我們補課的時候開始動工。”

正在吃飯的聞簫捕捉到“建科”這個詞,隱約記得池野現在合作的那家公司就叫這個名字。

下午,班長去辦公室拿回一疊《補課意向表》,高二年級人手一張,需要拿回去給家長簽字。上麵兩個選項,一個是同意高二暑假補課,一個是不同意。但大家心裡敞亮——後麵那個“不同意”的選項就是擺設。

晚上回家,聞簫把意向表遞給外婆看,“學校發的,需要家長簽字。”

外婆戴好老花鏡,仔細看完內容:“補課時間……要補一個月的課?時間有點長,那你們的暑假,是不是隻剩二十天了?”

聞簫點點頭:“我聽趙一陽他們說,附中一直這樣,高一的暑假也補了課,所以他們的課程進度才很快。”

外婆拿起慣用的墨綠色鋼筆,在“家長意見”那一欄簽上了“同意”,又署名“陸冬青”,三個字橫豎間極有風骨。

見外婆手邊放著一疊材料,聞簫隨口問了句:“您最近很忙?”

外婆下意識地擋了擋手邊的紙張,“不忙,隻是有些雜事需要處理。”

注意到這個細節,聞簫想起前兩天在家裡發現的幾個文件袋,都是從青州大學寄過來的,背麵寫了“陸冬青教授收”。見外婆沒有談論下去的意思,聞簫沒再追問。

十一點過,趙一陽打了視頻電話過來:“靠,聞簫,簫哥!江湖救急!今天發的物理卷子倒數第二題第二問,我覺得我沒錯,但好像又錯了,瀕臨禿頭,求答案!”

“我沒帶卷子回來。”聞簫撈起一支中性筆在指尖轉著圈,回憶幾秒,“磁場那道題?電子在t=0時刻從N板射出到打到熒光屏所經曆的時間?”

“靠……”趙一陽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發聲係統,“我臥槽啊,一個字沒差,你不是沒帶卷子回家嗎,竟然能記這麼清楚?”他又嘀嘀咕咕地安慰自己,“是我大驚小怪,這是大佬常規操作!”

花十分鐘把這道題講完,趙一陽那邊傳來“唰唰”寫字的聲音,寫完,他輕鬆地開始閒聊:“我跟我媽說了學校要補課的事,我媽開心地想給學校送一箱子錦旗,說感謝學校多收留了我一個月,讓我沒機會在家裡礙她的眼。切,這話說得,好像她經常在家一樣。聞簫,你左邊有什麼東西嗎,你總往那邊看,十幾分鐘,看了五六次了。”

聞簫淡色的嘴唇緊了緊,手上利落轉著的筆落在書頁上,他垂眼看題目,擋了所有情緒:“左邊沒什麼,是臥室的窗戶。”

“這樣啊,”視頻裡,趙一陽話沒停,“嗐,也不知道補課池哥會不會來。”

聽見“池哥”兩個字,聞簫手指的力道沒控製住,細微的“呲啦”聲,“A”的最後一筆劃破了紙張。

“什麼鬼,為什麼這就十二點了?”趙一陽驚叫,“掛了掛了,我還有數學作業沒動筆!今晚還能不能睡了!”

聞簫說了再見後,按下了掛斷。

池野……

聞簫極緩慢地鬆開撐直的背,讓自己一寸寸靠在了堅硬的椅背上,仰頭盯著天花板。

池野。

這個名字品嘗起來,舌尖泛起甜,又澀,還有幾絲淡淡苦意。

很長很長地吸氣,胸廓的線條隨之起伏,收縮到極致,安靜的臥室裡響起清晰的呼氣聲。聞簫屈起長腿,下巴抵在膝蓋上,蜷縮在椅子裡,眼神漫無焦距。

他跟他……認識多久了?二月二十四號轉學到明南附中,到現在六月九號,十五周,一百零七天。

很短,卻仿佛一輩子那麼長。

這些日子,每一天都是彩色的,像三棱鏡折射後的太陽光。

他的睫毛細微地顫了顫。

就這麼抱著膝蓋在椅子裡蜷縮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靜謐被手機的鈴聲驚散。

聞簫拿起扣在桌麵上的手機,上麵顯示的號碼他早已經爛熟於心。

“喂。”

池野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音,聽動靜應該是剛進家門,換上了拖鞋。怕吵醒芽芽,他開始聲音壓得很低,直到進了臥室才恢複正常音量,“不問我今天為什麼這麼早?”

聞簫於是問:“今天怎麼這麼早。”

“手上的事情基本都到了後期,有章程了,缺什麼補什麼就行,沒多少需要注意的,所以今天結束得早,可以早點回來。張叔攬下了新的事,我試試看,能不能這次的也由我提供建築五金,不過如果談成了估計又有的忙。”

“嗯。累嗎?”

“不累,”池野聲音還帶著笑,“能應付過來。”

“明天多久出門?”

“五點,七點回來,送芽芽去學校。對了,還要檢查她的作業、抽背課文。”

聞簫注視著木質地板上自己的影子,突兀地說了一句,“今天暑假補課的意向表發下來了。”

安靜半晌,池野才接話:“補多久,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