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精神萎靡的鄭鬆,在夜晚的時候宛若一顆成熟的果實,精神飽滿,透過麵料的褶皺處隱隱窺見男人蓄滿肌肉的手臂線條,他握著方向盤,在鄭鬆的記憶裡搜索技巧,很快,便生疏地啟動轎車。
鄭鬆的體型偏瘦,尺寸合適的西裝裹著他的身體,在此刻竟然有崩裂的跡象。被包裹住的手臂、腳踝,乃至脖頸的兩側,青色脈絡清晰可見。
鄭鬆是他來到這裡的第一餐。他吃掉了鄭鬆,相應的就可以變成他的樣子。他在他生活的世界裡,凶猛迅捷,是那裡生活的物種懼怕的存在,那裡的物種都逃不過他的捕獵。
位於食物鏈頂端的他可以隨意選取食物,因此他特彆注重食物的口感。他不喜歡“鄭鬆”這類食物的味道,但他很餓,隻能勉強吃掉填飽肚子。
這裡日夜交替。白日裡的陽光含有某種元素,這種元素使他昏昏欲睡,體內殘留的意識在白天重新奪回身體的使用權,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鄭鬆駕駛轎車,通過導航的指導,來到溫惠所在的位置。他當然可以隨意調取腦海的記憶,但是白天的記憶沒有絲毫吸引力。況且,他現在很餓。勉強將車停在路邊,專注地望著路燈下抱臂站立的溫惠,他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唇角,敞開車門,朝著溫惠走去。
“惠惠,我來接你了呢。”
路燈下的溫惠,有股脆弱的美麗,像是一朵飄落的花瓣,像是一盞澄澈的琉璃瓶。溫惠抱住微冷的手臂,明明是夏季,她卻覺得身體發冷,哪怕看到鄭鬆也沒有好轉。
她應了一聲,朝著鄭鬆走去。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隻是輕輕地看了他一眼,就朝著前方的轎車走去。
鄭鬆微張的手臂在半空停滯,他麵露不解,疑惑地望著溫惠的背影,旋即跟上她的腳步。
關閉車門,車廂裡隻有兩人。溫惠清楚鄭鬆的性格,兩人就算是戀愛期間,鬨矛盾低頭的永遠都是她。她知道鄭鬆工作忙,當時事發的時候,他在和老師開會,可她還是免不了心生委屈,因此安靜地坐著,想著獨自消化情緒。
“很晚了,外麵不安全。”鄭鬆凝神望著溫惠,她的眼睫濃密得像把小扇子,墜著瑩潤的淚珠,暖黃的燈將溫惠腮邊的淚痕清晰映照。他側起身子,問:“惠惠。你怎麼沒有回家呢。”
溫惠的委屈泛濫,她想起乾淨的手機界麵,鄭鬆在開完會之後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想到這件事,她就委屈得不行,眼睛裡裹著的淚珠湧出來。
她一麵擦著,一麵說:“沒什麼事,我們回家吧。你還沒有吃晚飯,我回家就做。”
鄭鬆的眼裡露出些微的慌張,淚珠由她的臉頰滑落,在墜落地麵的瞬間,猩紅血肉彌漫而出,鋪滿整個車廂的底部,將鹹澀的淚珠統統接住。
“惠惠。你要告訴我。”
他怎麼可以用這樣溫柔的語氣?
在需要他的時候將她推開,在她做好準備自己消化的時候指責她不夠坦誠嗎?
溫惠的心底湧起一團沒來由的惡氣。
她用手背擦掉眼淚,淚濕的眼睫沾在一起。忍了又忍,她盯著車窗外寂寂的黑夜,說道:“說了又能怎樣。鄭鬆,我今天在超市裡,給你打過電話的。”
她移開目光,車廂裡的空間小,鄭鬆的麵容透過車窗清晰可見,柔柔得仿佛傾瀉的月光。他的呼吸隨著她的話語起伏,給溫惠一種他在認真聽的錯覺。
他怎麼有耐心聽她講話呢?
溫惠說:“手機裡都是今天的事件,你可以看看。事發的時候我就在那裡。”她說了超市的名字。
手機?鄭鬆瞥了眼溫惠攥著的黑色方塊,他拿起屬於鄭鬆的手機,指紋解鎖,手機屏幕是和溫惠的照片,照片中的溫惠笑得靦腆羞澀
。屏幕的上端彈出新聞界麵,他點開。
溫惠視野朦朧,她抽出紙巾,擦乾淨眼淚。
她太了解鄭鬆了。
就算是超市裡遭到危機又怎樣呢?她還是安全回來了呀,他那時候在開會,他能怎麼辦呢?溫惠心想,鄭鬆會安慰自己幾句,然後要她聽話,然後告訴他工作的不容易,承諾要給她製造更舒適的生活。
她都懂。
她不是無理取鬨的人。
她攥著手機,心裡像是哽了塊石頭。
“他做得很過分呢。”鄭鬆的手指輕輕地滑動屏幕的界麵,看到那群被劣質種感染的人類,它們的牙齒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刺破溫惠脆弱的脖頸,他的眼神暗了暗,猩紅無端地在眼瞳裡蔓延,像是一簇燃燒的烈火。
他將手機放下。自上而下地專注凝望溫惠帶著淚痕的臉,他的語氣帶著歉疚:“惠惠,我向你道歉。我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沒能在你的身邊,我做的真的很過分。”
車廂地麵的猩紅物質慢慢覆蓋腳墊,柔軟地托舉著溫惠的雙腳。
“惠惠。你原諒我好嗎?”
和鄭鬆以往的話術大不相同。
溫惠沉默地垂頭,鄭鬆專注地望著她,鼻尖聳動兩下,沒有聞到血味,她沒受傷。車廂裡彌漫著淺淺的茉莉花香,莫名的,暫且壓製住他的饑餓。
鄭鬆探過身子,用指腹擦乾她眼下的淚痕。
她的麵部皮膚白皙滑膩,脆弱得像是路邊一朵潔白的小花,他微微用力就能破壞。
他的眼底頭一次浮現出懊惱、憐惜種種複雜的情緒。擦乾淨她的眼淚,鄭鬆捧起她的臉:“惠惠。有沒有傷到呢?”
溫惠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宛若決堤的河水。
設想中的鄭鬆的反應和現實中的反應呈現天壤之彆,她在男人溫柔的語氣裡,委屈感更加旺盛地向她湧來。
她癟著嘴,眼淚汪汪地哭道:“......你怎麼才過來,我都快要嚇死了。”
鄭鬆調動僵硬的手臂,將溫惠抱在懷裡。
溫惠被熟悉的味道包裹,鄭鬆極少抱她,大多數都是她抱著他的腰,鄭鬆心情好的話會摸摸她的頭,工作繁忙則會把她推開,很少用這種充滿保護意味的懷抱擁抱她。
不得不說,躲進喜歡的人的懷抱,天大的委屈仿佛都能夠被安撫。溫惠眨了眨眼睛,眼睫的淚珠洇濕鄭鬆胸膛前的麵料,洇濕的麵料觸感微涼,鄭鬆的手搭在溫惠的腰側,“惠惠。沒有受傷就好呢。”
溫惠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襯衣裹著的胸膛,肉與骨變化為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猩紅物質,它們蠕動糾結,構造出類人的軀乾,那團猩紅物質慢慢地裂開口子,仿佛有舌頭藏在裡麵,將洇濕襯衣的淚珠舔舐乾淨。
溫惠感覺臉頰熱熱癢癢的。
此刻的鄭鬆和白天的他仿佛是兩個人。溫惠把這種改變歸結為繁重的工作影響他的情緒,被他掛斷電話、訓斥不懂事的委屈難過,在他的懷裡統統消融。
天色變得沉暗,遮擋天際的烏雲增加環境的沉悶。
溫惠的心情平緩,正想和鄭鬆說回家,就聽他歎息似的說道:“我餓了,惠惠。”
一股涼意驟然攀上溫惠的脊背,她離開鄭鬆的懷抱,將車窗按上,夜晚的風有些涼。溫惠坐好,邊擦著臉頰的淚痕邊露出笑意:“我們去超市。”
鄭鬆的目光由她的臉落到那截纖細的脖頸,他應道:“好。”他已經能夠做到熟悉地發動引擎,操作得越發得心應手,轎車在路麵平穩行駛,不像來時那樣可怕。
最近因為安全問題,有些超市不等天黑就要關門。在路上耗費了點時間才找到一家開門的超市。經曆白天驚心的事件,溫惠到哪裡都要貼著鄭鬆,攬著他的胳膊,半
邊身子靠在他身上,鄭鬆隻是溫柔地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
溫惠推了一輛小車。
路過冷藏區,拿了幾盒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