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等的怪物形貌醜陋,像隻被剝皮的老鼠,麵部是類人的輪廓,渾身遍布腥臭的泥漿。
溫惠見識過鄭鬆的真麵目,一團混沌的沒有具體形狀的粘稠血肉,在麵對不屬於認知經驗的怪物的時候,感到的是滔天的恐懼。不像此刻,那隻被鄭鬆固定在地麵的怪物,因它樣貌似人、形體似鼠,恐懼之餘,又增添惡心。
她躲到鄭鬆的身後,捏住他的衣服探頭去看。和怪物對視的瞬間,喉嚨裡溢出聲不自知的叫聲,緊接著,眼睛被綢緞般的柔軟東西裹住。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觸感滑膩溫軟。她手指抖了抖,意識到是鄭鬆的軀體,還沒等她做出反應,那截變化成綢緞的黏物質勾住她的手指,輕輕地蹭了蹭。
溫惠抿住唇,眸光動容。
停車場昏暗、寂靜,充斥著難聞的腥臭味道,怪物淒慘的嚎叫響徹場內。她耳邊響起啜泣的聲音,她卻在混亂恐怖的環境裡,感到被保護的踏實感。
“藍城市的怪物不止一隻,這裡發生過爭鬥,有怪物死亡。”當著妻子的麵,鄭鬆沒有食用那隻食物,況且他最近有意朝著人類的生活方式邁進,不願意再食用這種臭烘烘的東西。那樣會使他也不可避免地沾染臭味。
他說:“惠惠,我們儘快離開這裡吧。再等一會兒,就會有更多變異怪物出現了。”
溫惠急忙應道:“我們快點回家吧。”
她一手扯著鄭鬆的衣服,一手成握拳狀放到胸前,緊張地環視四周。角落裡蜷縮的人同樣聽到鄭鬆的話,都隔得很遠,卻又暗暗靠近鄭鬆。
恐懼使他們的大腦短路,完全忘記眼前這個麵貌俊美的男人在前一刻,是麵目全非的怪物。
停車場幸存的人都跑出來,場麵再度混亂起來。
溫惠下意識地貼近鄭鬆:“要是怪物突然出現怎麼辦?你有把握離開這裡嗎?”
她越想越覺得形勢危急,視線四處尋找在最近處抱起攔路用的角錐。純白衛衣被噴濺的血液染臟,角錐的積灰倒也算不上什麼了。
緊接著,她小跑到鄭鬆的身邊,扯住他的袖角,催促他快點回到停車的位置。
鄭鬆捏住她的手腕,動作很輕,把她扯到自己的懷裡,給她安了顆定心丸:“惠惠不要害怕呢。就算它們的數量遠勝於我,也絕對靠近不了我們。”
頓了頓,他語氣炫耀地說道:“惠惠,我是很強壯很厲害的呢。而且,我的原型不像最低等的怪物那樣醜陋,事實上,我沒有具體的形狀,可以捏造出任意的你喜歡的模樣......”他垂低腦袋,猩紅眼眸流露著深深的哀求:“不要怕我好嗎惠惠?”
溫惠怔了怔,避開他的目光,“我感覺胃裡很不舒服,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吧。太恐怖了,我看到想吐......”
鄭鬆嗯了聲,護著她走到停車的位置。
經過人群的時候,溫惠很明顯地貼近鄭鬆,走路的過程中,依賴目光時不時地劃過他的臉。鄭鬆麵色如常,心臟卻擂鼓般振動起來。
他產生了一個很不道德的念頭——
惠惠因恐懼而依賴他。
那他是不是可以帶她到怪物聚集的地方,讓她知道隻有待在自己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念頭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垂頭,就看見緊緊貼在懷裡的妻子。
自從暴露身份後,她再沒有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就連夜間休息,兩人雖然睡在同一個被窩裡。可隻要他靠近,溫惠便會不受控製地顫抖,他沒奈何,隻能獨自吞掉苦澀,期盼妻子能夠適應他的存在。
此刻的她,渾身染著臟汙的血跡,懷裡抱著停車用的角錐,臉頰蒼白,黑亮眼睛警惕盯著周圍,發絲淩亂披散在腦後,透露著股引人憐惜的柔弱。
鄭鬆在心底歎口氣,他怎麼舍得呢?
打開車門,先將溫惠送到副駕駛。
鄭鬆提醒道:“惠惠,到了車上就安全了,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裡。把角錐扔掉吧,有我在你身邊,就算有再厲害的怪物,我也會保護好你的。”
停車場裡回響著他擲地有聲的承諾:“我向你保證,我會保障你的安危。惠惠不要怕。”
溫惠神情懨懨地嗯了聲,目視前方,見旁邊人群已經有騷亂產生,連忙推他的胸膛,催促道:“快點上車吧,我聽到聲音了!”
鄭鬆坐到駕駛位,驅車往前開。
速度極慢的轎車傳來砰砰砰砸窗的聲音。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已經有感染的人爆發,變異成類鼠的怪物,車輛被損毀的人沒有辦法,隻能瘋狂敲擊行駛的車輛。
“帶我們一程吧!離開這裡就行了,求求你把車門打開,隻要載我們離開這裡就好!”
溫惠目露不忍,內心糾結。
鄭鬆絲毫不受影響,油門加速,迅速甩開那群擋路的人。轎車駛離停車場,駛向平順的道路。
他目視前方,顯然是踐行來時溫惠的話,但他還是擔心妻子的心理健康,隻能偷偷透過怪物的眼睛觀察她。
“惠惠,我們離開停車場了呢。這裡沒有怪物,很安全,可以安心了吧?”
他說道:“我們很快就到家了。”
溫惠:“嗯。”
離開停車場,懸起的心固然落地,可怪物麵對周圍的求救冷漠的麵色在腦海盤旋。再加上她時刻擔心會因她的逃跑而憤怒,不由得盯著他出了神。
他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側臉輪廓流暢完美,後背和臀部被皮質座椅包裹,純黑的質感給他增添幾分穩重、冷靜的氣質,他雙手握著方向盤,很標準的姿勢,不同於大部分男人因疲憊,或賣弄技巧單手扶靠。
他是一隻很踏實穩重的怪物。
溫惠在心底給他下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