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後,我來到了陳導門前,敲響了他門。
陳導開了門迎我進去,邊走邊笑說:“我就知道你還會來找我。”
彼此心知肚明,我便也沒有含蓄,開門見山地問:“陳導說從下一次宣傳開始,會從中調節,讓我和胡澤良岔開時間,我能了解一下具體安排嗎?”
“來。”陳導招來他助理,“拿一張前兩天改過行程單來。”
他助理依言,遞給我一張行程單。
我接過,細細看過後,告訴陳導:“我認為需要改。”
他靜靜地看著我,似乎是在等待我接下來話。
於是我繼續說:“應該讓胡澤良多露麵。”
行程單上,胡澤良露麵次數不僅少於女主演陶詩,甚至少於我和其他兩名配角。男主演出現次數比配角們還低,這對於一個沒上映電影來說,並不合理。
有心人隻要一想,就會發現有問題。
先不論觀眾發現這一點後,會繼續深挖出些什麼來,隻說他們將重點放在了電影之外八卦,而非電影本身,就辜負了陳導團隊和演員們耗時這麼長時間拍攝影片。
我不知彆人怎麼想,但我要對自己演得每一部電影、每一個角色負責,哪怕在劇中我不過是個僅露過幾麵配角。
陳導笑問:“原因呢?”
我隻說:“其實陳導心裡都明白。”
“確。男一頻頻缺席電影宣傳,這對電影本身來說不是好事。”陳導拿走了我手中行程表,“我雖然拍是商業片,需要適度營銷,但不需要這種引起爭議、搞噱頭營銷,容易反噬。”
“電影究竟如何最終還是靠口碑決定。”
“你說沒錯。”陳導又向助手要了一張行程表,“其實剛剛那張是被否決了行程表,這張最後確定了。”
我接過表格,忍不住問了一句:“否決?”
……被誰?
陳導回答:“被你們一嶼蔚總。”
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答案。
我看著那張表格,出了片刻神。
陳導解釋:“在《全程通牒》宣傳期間一味地壓著胡澤良,不讓他參加節目,不僅對電影沒有益處,也可能為你帶來負麵影響。不然到時候肯定有人說‘為什麼一部電影,男二男三都比男主出場率高,是不是有黑幕?’,營銷號黑起你來可就有理有據了。”
“當然,你們一嶼有手段,其實不用怕這點激不起風浪謠言。但蔚總不同意,他不允許你背負這個黑點。”
——但蔚總不同意。
陳導說這句話時,我仿佛能看到蔚先生板著臉冷著眸,目光掃過來模樣。
關於陳導說負麵影響,我其實也想到了,網絡發達娛樂至死時代,媒體捕風捉影能力十分了得,稍微一發酵,就是一出大新聞。
在這樣前提下,我在意更多是電影宣傳、票房和口碑。
蔚先生卻在擔心我。
我說:“謝謝陳導告訴我這些。”
“都是小事。”陳導說,“這次宣傳本來是沒有胡澤良,但是小采訪也就算了,大型節目男主也不在現場,難免讓人瞎想,所以明天他還是會來。何枝,你仔細看表格。”
聞言,我低下頭認真審視起行程表。
新表格中,我隻需要參加明天和四天後宣傳工作,工作量比原來少了太多。
“最後決定是——電影宣傳減少你出場,希望你能體諒。”陳導解釋,“其實原本也不需要你陪著跑那麼多通告,主要是我看好你,所以想帶帶你而已。現在我都有點後悔了,如果不是我非要拉著你參加宣傳活動,胡澤良沒機會冒犯你。”
“我理解,不是陳導問題。”我說,“這部電影核心原本就不是我。”
“你理解就好,日後我們還有合作機會。”陳導遲疑了一下,“至於明天……你就忍一忍,胡澤良最近自顧不暇,應該沒能力找你事。”
“沒事。”我沒有將胡澤良放在心上,“我隻負責配合電影宣傳,不管其他。”
“好,你很好。”陳導連連點頭,笑得牙不見眼,“一定要保持這個性子。”
我又和陳導聊了幾句,就離開了他房間。
.
我沿著走廊往自己居住房間走去,拐過走廊一角,忽然被一道身影擋住了去路。
來人比我矮一點,我低頭看向他。
“柳暄,有事嗎?”
來人正是柳暄,《全程通牒》裡麵男二飾演者。
我們兩人沒什麼對手戲,偶爾遇到時,他總對我有些莫名其妙敵意,所以我們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幾次宣傳時他都站在我身旁,我們卻未曾交流過,私下更是沒有任何交集,可以說是完完全全陌生人。
這次,他忽然攔住我,大概率來者不善。
柳暄沒有回答我問題,一雙丹鳳眼上下掃了我一眼。
我不動,任他打量。
良久,柳暄說:“何枝哥,聊聊?”
我記得柳暄年齡不大,似乎才二十一二樣子,喊我“哥”並沒有錯處。但我不太喜歡他叫我時語氣,輕佻黏膩,透著不知該如何形容審視。
他試圖掩飾自己不屑,但是表演痕跡太重,略顯拙劣,讓人一眼就能看到惡念。
我麵不改色,問他:“你想聊什麼?”
“我聽良哥說,他惹怒了一嶼高層,電影上映結束後就會被人整治。”柳暄蹙眉,“這事兒似乎和你有關?”
原來是來興師問罪。
而且看情況,他似乎沒有弄清楚前因後果,就來為胡澤良打抱不平。
也可能他知道前因後果,仍舊為胡澤良憤憤不平。
我勸他:“與你無關事,最好不要插手。”
說完,便繞過他往前走去。
“你什麼意思?”柳暄聲調上揚,在我身後喊道,“你們一嶼娛樂藝人都這麼橫嗎?”
他語調稱得上陰陽怪氣,應該是想惹怒我。
我隻覺得好笑,沒有理會他,繼續往回走。時間珍貴,不該浪費在他身上。
柳暄又揚聲說:“不是我非要跟你說話,是良哥說有事想跟你說清楚,讓我幫忙攔住你,他馬上就到酒店了!”
我充耳不聞,一步未停。
然而到底慢一步,沒有避開不想見人。
“叮——”
電影抵達層數聲音響起,走廊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道人影阻在了我麵前。
——果然是胡澤良。
我漠然看向他。
不過幾天時間沒見,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下青黑一片,唇邊胡茬未剃乾淨,沒有經過精細打理頭發雜亂得貼著頭皮,半點沒有往日光鮮。
胡澤良開口,聲音格外沙啞:“何枝。”
柳暄走了過來,他顯然也被胡澤良這狼狽模樣驚到。
他盯著對方看了半晌,才喃喃地說:“良哥?你來了,我剛剛差點沒有攔住何枝哥,他根本不聽人說話……”
用是控訴語氣。
胡澤良霎時間瞪大了眼,死死盯著柳暄。
柳暄被駭了一跳:“怎……怎麼了?”
胡澤良深吸了一口氣:“我讓你幫忙攔住何枝,不是你想那樣……算了,你回去吧,我和何枝單獨聊。”
柳暄聞言表情委屈,接連看了胡澤良幾眼,似乎在等待他安慰。但胡澤良自己都顧不上,哪有時間顧及他情緒。
半晌無人理會,他憤然離開了這裡。
這兩個人,自顧自在那裡說了半天,卻根本沒有人問過我是否願意和他們“聊聊”。我忽然記起,胡澤良先前提到過,承認他和柳暄在片場時曾有不可告人關係。
果然是同類相吸。
胡澤良再度看向我,扯出一抹笑:“何枝,我們之間有點誤會,其實那天我說都是玩笑話,絕對沒彆意思。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詳細解釋一下,能給我點時間嗎?”
“不好意思。”我平靜道,“沒有時間。”
“何枝,彆這樣……”
胡澤良臉上露出哀求神色,伸出手來想要拉我胳膊。
我往後退了一步,後背卻猛地撞上了人,腳下頓時踉蹌了一步。
與此同時,一隻手按住了我肩膀,穩住了我身形;另一隻手臂從我身後探出,狠狠打開了胡澤良意圖伸過來手。
我側眸,清楚地看到了那人手腕上奇楠香串珠——和我手上彆無二致。
因此我沒有掙紮。
一道隱含怒氣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質問胡澤良:“你在做什麼?”
“蔚……蔚總。”胡澤良動作僵住,“我和何枝有點誤會,就是想跟他……解釋清楚……”
“誤會?”蔚先生輕嗤一聲,嗓音極冷,“滾。”
胡澤良囁嚅片刻,沒說出來話,也沒有動身。
蔚先生再度開口。
“彆再讓我說第二次。”
我絲毫不懷疑,如果胡澤良無視蔚先生話繼續待在這裡,他甚至會失去為《全程通牒》宣傳機會。
胡澤良應該也想到了這一點,轉眼之間,他堅毅麵容肉眼可見又憔悴了幾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絕望,還有些紛亂複雜難言情緒。
“何枝。”
我與他對視。
“對不起。”胡澤良說用蒼老了幾分聲音緩緩說道,“其實,最開始……我是認真。”
這一句話,他說得意外言語真摯。
他口中最開始,可能是指他拍戲時傳授我經驗時候,也可能是後來殺青宴上他打探我心意時候。
但都不重要了。
從他用毫無尊重可言話貶低我那一刻起,我們就連普通同事都不算了。
胡澤良轉身離開刹那,蔚先生放在我肩膀上手忽然輕微地卷曲了一下,他動作幅度不大,卻極富力量。我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以為他要朝胡澤良動手,下意識抬手覆住了他手背。
在這裡發生衝突並不合適。
剛剛覆上去,我就忍不住想笑。
蔚先生為了我打架?
未免太過荒謬。
一定是他最近幫我處理了太多麻煩,所以才讓我對他產生了這樣誤解。
我順勢轉過身,抬眼看他:“蔚先生怎麼過來了?”
蔚先生眼底怒氣還未消散,他仿佛泄憤般轉動我手腕上串珠:“我跟戴玥要了你房間門卡,等了半天你都沒回來。聽她說你去找陳林了,我就給陳林打了電話,但他說你離開已經有一會兒了。”
一本正經碎碎念後,他不忘回答我問題——
“明天是小年夜。”
因為是小年夜,所以才過來嗎?
我一陣恍然。
年關果然將近。
那春天也快要到了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