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沉重的喘息聲異常清晰,薑小曲頓時起身下塌。
“少爺你怎麼了？”
內室中顧辭側身蜷在臥榻上，青絲垂落枕間，穿著絲緞褻衣的瘦弱身軀微微顫抖,一張如玉的臉龐宛若夜間明珠。
他閉眸冷聲道,“出去。”
顧辭因為生病惡寒入體，時常會在半夜裡骨生刺痛，難以入睡，然而病根不除這痛便就消不了，隻能硬抗過去，他哆嗦著嘴唇,不願叫人看到他此時的醜態。
薑小曲睜大眼睛，雖然此時光線昏暗,但依然擋不住千工床上少年煞白的臉色,白得都在泛青。
她顧不上其他,忙點起燈上前，“少爺你......”
病瘦的少年倏然睜眼,如一道利劍破空直刺而來。
顧辭的眼睛在黑夜裡亮的驚人，也冷的驚人,像是一把極致的寒冰把人逼退千裡,“我叫你出去。”
薑小曲提著一盞昏黃的小燈,暖黃色的光暈撐開一把傘,與顧辭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
薑小曲眨了眨眼，之後便轉身點了床側的燈台,昏暗的視野頓時被照亮，愈發清晰的顯出床上少年的清瘦。
黑暗中燈光亮起，顧辭略顯不適的眯了下眼睛，床邊腳步聲靠近,他抬起臉看這個新來第一天就不聽話的丫頭，眼睛裡的冷氣能凍死人。
薑小曲膝行到他床腳下，昂著一張素白的小臉，抬頭便迎上他凍死人的目光。
“少爺您哪裡不舒服？”
顧辭撇開頭，閉上眼不再看她也不說話。
薑小曲看著拒絕溝通的少年在心裡歎口氣。
哎，怪不得都說少爺難伺候呢。
他不說話，薑小曲隻能自己觀察，她注意到少年臉色青白，額角有細膩的冷汗，唇色和指間都青紫色，明顯是身體太涼血液不通。
今日明路走前給她交待過少爺晚上會體寒，要記得給少爺換一次湯婆子，如果少爺實在冷得厲害，在架閣第二層有一壺棕青色瓶子的藥酒，給少爺喝一小杯，然後守著少爺睡過去便好了。
她伸出小手到床腳下的被子裡摸了摸，摸到一個包著錦緞的半弧形湯婆子，還是溫熱的，不過應該也撐不了太久了，現在去換了正好暖到天亮。
她把湯婆子抱出來小聲說：“少爺我去給你換湯婆子。”然後抱起銅壺起身小步快走出去。
床榻上的少年一聲未吭，等小丫鬟出去後才睜開一雙清冷的眼睛，壓著濃眉，一雙細瘦的胳膊顫抖地撐著身體翻了個身，用背部對著外側。
薑小曲抱著湯婆子到外間，地上的小爐上正溫著熱水，她拿小棍捅了捅爐裡的炭，翻出火星後拿扇子加大火勢燒水，沒一會兒熱水煮沸，她趕緊換好熱水後抱著快步回去給顧辭放在腳下。
顧辭已經背過身去，任由小丫鬟忙活，沒動也沒吭聲。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薑小曲瞧著少年的背影撓了撓頭，還沒喂他喝藥酒呢，所以這會兒是喂還是不喂了？
瞧著顧辭不動，身體隻有呼吸下的微微起伏，薑小曲大著膽子輕輕地給他往上拉了拉被子，然後探著腳瞧他背過去的側臉，如玉的俊秀側顏下，纖長的睫毛微微輕顫，她就知道這人其實還沒睡著，隻是不想理她而已。
被人嫌棄的薑小曲默默吹了燈，然後想了想，沒回去外間的小塌，而是抱著膝蓋背靠床榻在床腳下的小墊上守著。
時間在黑夜中靜靜流淌，薑小曲無聲的打了個哈欠。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薑小曲迷迷糊糊的聽到一陣硌得硌得的聲音，就是人類牙齒因為發抖碰撞出來的那種聲音。
她瞬間提神，在夜色中轉身昂頭看向床榻上的背影，聲音就是從他那發出來的。
她用氣音小小地換了顧辭一聲，“少爺？”
顧辭沒有反應。但牙齒碰撞的聲音依舊明顯，隨後她看到病榻上少年的不斷往下蜷曲身體，輕柔的褻衣背部映出一條消瘦的脊骨。
“少爺？”
“少爺？”
“你怎麼了少爺？”
顧辭意識不清的把自己抱緊，混沌中隻感覺身體裡湧泄出源源不斷的寒氣，
實在是冷極了，開始用額頭無意識的撞床，發出悶悶的咚聲；
好冷...好冷......
薑小曲叫了幾聲人都沒有回應，她撐在床前探頭一看，發現顧辭在半夢半醒間緊閉著雙眼蜷成一團，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她顧不得禮儀探手摸他的額頭，一片細膩的冰涼！
薑小曲驚了一跳，這麼冰！
她立馬返身去取藥酒，倒上一小杯端著回來發現顧辭在閉著眼睛用頭無意識的撞床。
“少爺，把藥酒喝了就好了！”
叫不醒人，薑小曲便半跪在床前，抱起顧辭頭顱靠在懷裡，按著他的下巴微微打開薄葉似的嘴唇，端起杯子一點點把藥酒喂到他嘴裡。
顧辭的頭靠在薑小曲溫熱的懷裡，口中辛辣苦澀，他在半夢半醒間咽動喉嚨，感覺到身體陷入在一片溫暖中，他忍不住靠近取暖，努力的把自己陷在這片溫暖當中。
“我冷...好冷......”
酒喂到一半薑小曲就被少年抱住了，不住的往她懷裡藏，口中低泣的呢喃著自己好冷好冷。
薑小曲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摸他的頭安慰，“沒事沒事，還有一點點，喝完就好了。”
顧辭把臉埋著，薑小曲費了好大勁兒才把最後一點藥酒喂進去，結束後感覺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而少年抱著她，許是這會兒藥酒起了些作用，不再掙紮閉著眼睛陷入了沉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