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風雨交加,天色已經黑了。
沈倦低頭看著一臉認真的林渙,借著門口掛著的燈打量了半天,隻覺得他是個可愛過了頭的小孩。
而林渙還在叭叭著:“吧嗒,我一定是你見過的最可愛最聰明機智的小朋友了吧?你可千萬不能把我忘了!以後咱們有空還一起玩!”
沈倦半蹲下來,伸手摸摸林渙的腦袋:“嗯,不會忘記歡寶的。”
林渙條件反射要躲開他摸自己的腦袋的手,躲到一半想起來他要走了,又硬生生忍住了:“算了,你都要走啦,我的頭就給你摸一次叭,不過隻能一次嗷。”
“還有,拉鉤!不許你撒謊!等下次見的時候我要問你的。”
“行。”
林渙便勾住他的小指頭:“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沈倦說:“還有彆的話要說嗎?沒有就快回去吧,外頭風大,彆等會你叫風刮走了。”
林渙想了想問:“吧嗒你什麼時候走?”
沈倦算了算日子:“過兩天就走。”
林渙捏住衣角:“好早哦,那你考試一定要加油!”
沈倦點頭:“知道了,快回去吧,等會又晚睡了長不高,你怕不怕打雷?”
“不怕!”
“轟隆!”
林渙話音剛落,一道雷就劈了下來。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是吧不是吧?怎麼還有這樣的雷呀!弄得他好像說了假話一樣。
他是真的不怕打雷的!就,除了今晚這種特彆大的雷QAQ。
沈倦看他僵硬瑟縮的表情就笑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拿了傘替林渙撐著,牽著他慢慢往回走。
雷聲過後雨點漸大,劈裡啪啦落在房頂,像是無數的小珠子爭先恐後地從天上滾落下來,有些清脆的聲響。
鄉紳這棟房子所有的閣廊之上都裝了氣死風燈,微黃的燈光照亮了前路,隔著光還能看到斜飄著的雨簾。
沈倦和林渙一大一小手牽著手走在閣廊上,乍一看還挺和諧挺有氛圍的。
前提是他們倆沒說話。
林渙說:“外麵的雨好大哦,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
沈倦嗯一聲:“你忘了咱們原先說好要去捉鳥兒,竹筐子都準備好了,我還買了稻穀。”
林渙一呆:“啊,好像確實忘記了。”
他急著去掏鳥窩,後來又忙著去釣魚,緊接著去忙著養烏龜去了,那個捉鳥的小筐子就給忘了。
他想到那個漂亮的小框子,立馬低頭認錯:“對不起喔。”
沈倦已經將他送到了門口,這會兒就站在門邊上同他說話:“沒事兒,一個小竹筐而已,不值當什麼,你快睡吧。”
林渙見他表情和平時一般無二,便安下心:“那我睡啦!吧嗒再見,路上小心!”
“好。”
林渙乖乖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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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雨倒是沒昨晚那麼大了,隻有一點點的毛毛細雨。
林渙醒的時候賈菌和英蓮早就醒了,這會兒正和嬌杏、茵夢他們在放水鴨子玩。
生下來兩個月大的小鴨子還沒換毛,身上都是毛茸茸的,丫頭們就把這些個毛鴨子丟在積水塘裡,看著它們在水裡遊,時不時地拿張帕子趕它們。
賈菌和英蓮一人認了一隻鴨子,說是要比賽看誰的鴨子遊得快。
結果沒成想,賈菌的那個遊到一半不遊了,英蓮以為自己要贏了,結果她的那隻快到終點的時候被一另一隻鴨子拱偏了方向,直接掉了個頭,傻乎乎的小鴨崽便順著這個偏了的方向一路又遊回去了,把英蓮氣得不行。
他們兩個嚷著這把不算重來,瞧見林渙出現還問他來不來,被林渙婉拒了:“我有事兒要忙!你們玩吧!”
甄英蓮好奇地看他一眼,見他穿著小鬥篷,頭上也戴上了遮雨帽,腳上踩著小水鞋,頓時問:“你這是要往哪兒去?正下雨呢!”
林渙帶著個小廝就往外頭跑:“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你彆告訴我娘我出去了!”
小廝給他打了傘,急得跟什麼似的:“哎喲我的小祖宗,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回頭嬤嬤知道我跟著您出來要罰我的!”
林渙不理他,一路往曬穀場跑去。
這鄉紳家的曬穀場就在隔河的對岸,下了坡淌過那條小溪流就到了,林渙便一路往坡下跑。
到了溪流邊上卻愣住了。
先前他躺的那塊兒大石頭還在,隻是已經叫水淹了大半,本來隻半米寬的小溪流經過昨夜雨水的彙入,如今寬了不少,且原先隻沒過腳踝的深度,如今都到林渙膝蓋了。
小廝見他要淌過河,魂都嚇沒了:“祖宗誒!這水這麼急,你一站上去就被衝沒了!”
林渙瞅瞅他:“那你背我過去嘛!”
小廝見他就是不肯回去,鐵了心要過去,頓時心裡發苦,想著左右逃不了一頓打,普通的一頓打總比讓哥兒被水衝走挨的打要輕些,乾脆地把林渙背過去了。
曬穀場平日裡是不上鎖的,隻有剛收完穀子要曬的時候才會上鎖,防止彆人順手牽羊把稻穀裝走,所以林渙進去得毫不費力。
小廝見他一路奔到後頭,心想著哥兒怕不是漏了什麼要緊的東西吧?
林渙環顧四周,能看的地方都看過了,愣是沒找到那幾個小竹筐。
本來那竹筐就支在後麵的,他記的清清楚楚的,怎麼就不見了呢?
他叫小廝跟著一起找:“你幫我找找,有三個小竹筐,這——麼大,紮得可漂亮了!”
小廝:“……”
所以祖宗您冒著雨淌過河就為了找三個小竹筐子?!這玩意你要多少我能給你收多少啊!
然而林渙不聽,他就要吧嗒給他編的那幾個小竹筐。
沈吧嗒昨天編得好認真的,昨天臨睡前還記著這幾個小竹筐子,他得幫他找回來。
林渙在曬穀場轉悠了小半個時辰,才在一塊牆根底下找到了那三個沾滿了泥巴的小竹筐,連忙抱起就往回走。
“哥兒等等我!”小廝連忙從他手裡要將竹筐拿過來,誰知道林渙抱得特彆緊,愣是沒讓他拿到手,“哥兒讓我拿著吧,仔細竹簽兒割傷了手!”
林渙搖頭:“不會噠!咱們快回去吧,等會娘該找我了!”
小廝隻好任由他抱著。
過河的時候仍是他背過去的,到家的時候院子裡的人都醒了。
林渙抱著小竹筐,先溜去秦婉那裡,見她還沒叫擺飯便悄悄溜走了,趕忙回了自己院子。
身上穿的小蓑衣小雨鞋要趕緊換了,再喝一碗熱熱的薑糖水。
這回他總算把小竹筐放開手了,就擱在自己視線能及的門邊上,小廝見他惦記著,乾脆自己找廚房要了水坐在門廊下幫他把三個小竹筐子刷洗乾淨了。
等喝完了薑糖水,他又抱著三個小竹筐跑去了沈倦那裡。
仍舊是“砰砰砰”敲門。
沈倦帶著睡意將門打開,就瞅見林渙蹲在門口朝他笑:“吧嗒羞羞臉,這會兒還沒起床。”
沈倦也瞅他:“昨兒夜裡回來看了一本書,一下子入迷了,等看完天都亮了。”
林渙嘿嘿笑,把三個小竹筐掏出來放到他麵前:“你看!我把什麼找回來啦!”
沈倦怔住了。
他低頭看著林渙捧在手裡的小竹筐。
這竹筐是他熟悉的樣式,他編竹筐和人家不一樣,人家收尾都在筐邊上,他是倒著編的,收尾在筐底下,這三個竹筐一看就是他昨兒編的那三個。
林渙仍舊洋洋得意:“昨兒你念叨著這些小竹筐,我今兒就給你找回來啦!怎麼樣?”
沈倦不知怎麼,心口有些酸軟:“你早上跑去曬穀場了?”
林渙蹲著點頭:“嗯呐!我怕雨停了它們被人撿走了,早上起來就去找了,吧嗒我跟你說哦,外頭的河水漲得好厲害,我要是蹲下來,它都能淹到我脖子啦……”
他絮絮叨叨,和寺廟裡念經的小沙彌一樣。
沈倦聽得卻很認真,一字一句地聽著。
他也蹲下來,聽一句回一句:“下次彆跑去找了,丟了就丟了,這東西我能編好多出來呢,這兩天可能還要下兩天的雨,你沒事兒彆出門……”
兩個人蹲在一塊兒叭叭叭地對著話。
跟著林渙的小廝心想怎麼沈小公子都十來歲了,這樣蹲在地上說話看著和哥兒差不多點大呢?
怪幼稚的。
等林渙終於說完了,從地上爬起來了,沈倦也從地上站起來。
林渙擺擺手:“那,吧嗒我走啦!你繼續睡吧,今天應該不會有人過來找你噠!”
不等沈倦說話,他一溜煙兒跑了——再不去娘親那裡,他就要被叫小懶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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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其餘人都坐在桌邊上就等他了。
賈菌和英蓮想問他早起去哪兒了,被他使勁打眼色製止了:“吧嗒說他昨天看書看累了,要繼續睡覺,叫咱們不要等他了!”
秦婉就笑:“如今也是念了書的人了,也不是不認得字,竟還是吧嗒吧嗒地叫,我要是沈倦啊,恐怕得鬱悶了。”
林渙爬到凳子上坐好,晃悠著腿說:“才不會呢,吧嗒沒那麼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