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門房上頭,這來的幾個中年仆婦並腳夫都愣了一下。
他們往日裡常來往的,門房上的人也眼熟,結果今天一來,發現人都換了?
仆婦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走上前去交流:“我是江南甄家的,過來走禮。”
門房看了她一眼:“非年非節的走什麼禮啊?”
仆婦噎住。
如今甄家不比從前,士人家是有了危機意識才叫他們過來托付東西的,是以沒必要引起太大的注意。
她放低了姿態:“原是有事兒求見府裡的二奶奶,煩請通報一聲。”
門房這才打發小子去二門上遞消息。
等了許久,才見到了王熙鳳。
“二奶奶。”
王熙鳳坐著,問:“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我還想著準備中秋的節禮呢。”
仆婦說:“原是三個月前就出發了,路上耽擱了才過來。”
她招手讓人把東西放下。
五六個大箱子,看著就沉甸甸的,挑箱子的杆都壓彎了。
王熙鳳眼皮子一跳:“這是……?”
仆婦說:“往常咱們兩家也都是交換放東西的,這是咱們家這回請貴府存的。”
甄家被抄,他們府裡還沒得到消息,還當是和往常一樣。
王熙鳳也沒當回事,問:“這回是什麼東西,打開來我瞧瞧。”
仆婦看看屋裡都是自己人,王熙鳳那邊兒也隻一個小丫頭在,便放心大膽地打開了箱子。
剛一開箱,金燦燦的一團光差點沒閃瞎王熙鳳的眼。
她撫了撫胸口,又仔細瞧了瞧。
“怎麼這回都是金銀珠寶?”她起了疑心,“從前不都是銀票麼?”
為了不惹人眼,往常他們都是兌了銀票交給對方的,之前修大觀園的時候,賈蓉他們往江南去采買東西,用的就是放在甄家的銀票。
這一箱子東西,瞧著都是再普通不過的金銀珠寶,甄家怎麼會巴巴地送過來叫她收著?
仆婦笑了笑說:“銀票也有貶值的時候,再說了,太大額了也不好兌開,回頭用起來也麻煩,金銀珠寶總是不過時的,也好出手。”
她這麼一解釋,王熙鳳就不好說什麼了。
剛準備開口收下,卻看見平兒從外頭進來,一臉著急:“二奶奶快去瞧瞧,哥兒又吐了。”
王熙鳳謔一下站起來,也不管甄家的仆婦了,立馬往旁邊廂房裡去。
等一出門,她步子就慢下來了:“出了什麼事兒?”
平兒抿嘴:“還是奶奶知道我。”
“你瞞得了裡頭那些人,可瞞不住我。”王熙鳳笑笑,“英哥兒有好幾個奶娘盯著呢,之前也沒說吐過,哪來的又吐了?說吧,什麼事兒?”
“奶奶,甄家被抄了!”
王熙鳳腳下一個趔趄:“什麼東西?”
平兒說:“才剛二爺叫人遞消息回來,說甄家被抄了,今兒才漏出來的消息,叫咱們府裡如果還留著甄家的東西,就趕緊處理了。”
王熙鳳恨得牙癢癢:“我說怎麼忽然送這麼些東西過來給我收著!原來是給自己留後路。”
抄了家的人家,難不成還有什麼好意頭麼!要真把她們當自己人,自然不等她問就告訴自己實情了,豈會和現在一樣瞞著?
她琢磨了一下,先去英哥兒那邊轉了一圈、逗了逗孩子,轉頭又回來,臉上都是笑意,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
“論理這東西我們該收下的,隻是最近事兒忙,你也知道,我們府裡二太太沒了,我生了英哥兒以後管事兒也力不從心,倒是很少再過問府裡的事情,如今都是大嫂子帶著姑娘們管事。”她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來,“小姑娘家家的不經事,這東西放他們那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府裡頭那起子貪心的東西偷拿出去賣了。”
反正王夫人之前有過這種事。
仆婦哪裡還聽不出來她話裡的意思?強笑道:“便是放在二奶奶這裡,就暫且歸奶奶,就是有時候銀錢不趁手,隨便拿幾樣去用也是使得的。”
王熙鳳心說這是要收買她?
她冷笑:“我什麼時候還缺那點銀子使了不成?本就是擔心你們的銀子放我這裡不安全,外頭存銀子的錢莊也多得很,要不然我替你找一家?”
仆婦說不出話來。
從前甄家還沒落魄,她慣來是頤指氣使的,走到哪裡都受人尊敬,何曾受過這樣的冷待,當即氣得站了起來,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話:“既這麼著,還請二奶奶費心了。”
等她一走,平兒就說:“就這還是求人的態度?他們家都這樣了,也不知道收斂?”
王熙鳳歎氣。
“從前想著甄家那樣富貴,宮裡頭還有個甄太妃,哪裡就至於到了這個地步?誰知道,說沒了就沒了。”
平兒說:“從前我就告訴奶奶,個人有個人的命數,為他們操心也得不著好,真到了那個時候,不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王熙鳳搖頭,忽然問起林渙來:“林大爺來過了不曾?”
平兒說:“沒呢,從搬回家就沒再來過了。”
“上回不是叫人送了一簍葡萄過去?那邊沒說什麼?”
“沒有。”平兒搖頭,“隻回送了一簍香瓜。”
王熙鳳沉默了一會兒:“這是要和咱們斷了來往麼?”
平兒倒是說:“能回送,就說明情分還在,按我說,林大爺給咱們幫了多久的忙了?可府裡頭一個個都不當回事,弄出來多少事情,彆的不說,光襲人這個,要是林大爺不當心,真叫尤家那個賴上了,甩又甩不掉,多惡心人呐?人家不高興也是正常的。”